☆、师父
这一觉,本上仙私以为,自己决计是睡了甚久的,因为在那漫长的酣梦中,我甚而生出了种错觉,便像是这一觉我睡了过去,就再没醒来的那一天了。
今日里来甚古怪,耳畔竟是没得女娲娘娘那颇是谆谆善诱苦口婆心的端丽嗓音,连平素里从来不落的叮嘱都没了。
我觉着有几分奇怪,然而,这世上往往没有最奇怪,只有更奇怪――
今日里,我竟是觉着脑子很清醒,这么久以来,从未有过的清醒。
迷迷糊糊间,脚踝处却蓦地传来了一阵酥麻隐痛的奇怪感觉,我脑子霎时间更为清醒,心念一转间便准备张开双眸。
然而,照着一般的说法,昏睡了甚久的人醒来时的头一个动作,似乎应当是动动手指动动脚趾什么的,是以,我闭着双眸动了动左手的食指,又动了动右手的食指,接着动了动脚趾,最终,抖了抖睫毛,缓缓张开了双眸。
映入双眸的是一片茅草堆起的屋顶,隐隐透着些外头漆黑的天色,同已近枯朽的横梁柱子。
我半眯着双眸一番打望,只见自己身处的这屋子很是简陋,便像是凡界里的乡下小屋一般,我心生不解,动了动身子,便准备从床榻上坐起来。
“别动。”
一道清冷的男子嗓音忽地从床头的方向传来,我一惊,被这副熟悉得有些令人胆怯的嗓子惊出了一身冷汗。
便像是,这声儿是从我记忆深处发出的一样。
脑中蓦地便想起了那一天,那日狂风呼啸,南天门外,连空气都沾染了一丝肃杀的不安同诡异。
苍玄君,应该是没死的。
南天门外,我的元神被锁在轩辕剑中,便是神智再模糊不清脑子再迷糊,我终究还是没能对他下得去杀手。
那一剑,刺的是那头苍龙的右胸。
他救我一命,照着投桃报李这道理,我也是要还他一命的。
如今该还的都还了,从今以后,荆和同苍玄帝君,便是真的无半分瓜葛。
往事如烟,大家都是神仙,今后的路还长得很,过往的种种,便当做一场荒诞的春梦,忘个干净。
……
我叹了口气,却觉脚踝处的酥麻隐痛更甚,我蹙着眉,有几分胆寒地朝着我腿的方向望了过去。
由于本上仙如今醒来的时辰不大好,许是已然夜得有些深了,而这茅草小屋里的那盏油灯又着实是昏暗了些,昏暗得我几乎望不清那人的容颜。
只见那是一个身上穿着素白衣衫的男子,墨丝在脑后松松地挽起,额角一缕垂落的发,竟是银白色的。
隔着一张床板的距离,我怔怔地望着那人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中,握着我的脚踝有些微肿的左脚,他微微低着头,教人望不清他的脸,只能借着昏暗的光隐隐约约地望见,他生着一副高挺笔直的鼻骨。
我心头`佛是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瞬,闷闷地有些痛。
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是从来没有穿过白衣的。
他总是一身玄色的袍子,一头墨瀑般的青丝高绾在脑后,别着墨语片子。
方才入了我耳中的那副嗓音,同那副本上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鼻骨,都教我心头浮生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苍……”久未开口说过的嗓子,此番甫一开口,竟是有些撕扯般的疼痛,我定着身形,双眸眨也不眨地望着一身白衣的男子,挣扎着又道,“苍……玄帝君?”
那人听了我的话,微微一顿,缓缓抬起了头。
眉眼似画,双眸清寒深邃,唇微薄,那是一张清俊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也是一张陌生人的脸孔。
我心头涌现出的,竟是几分淡淡的失落,却也只是一瞬,随后便咧了嘴干干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那个男子面无表情地放开我的左脚,身形一动便站起了身,缓缓走到了一方破旧的小木桌前,端起了一个覆着白布还缺着口子的小碗,接着便揭开了布,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药草味便扑入了我的鼻子。
我心底一阵好奇,遂伸长了脖子朝着那碗里打望了一番,望见了一坨黑乎乎黏稠稠的物什,见状,我心底一阵恶寒,一股子不祥的预感缓缓地升了起来。
“床头有粥,你昏睡了这么几百年的日子,定是饿了,先吃吧。”
那白衣男子背对着我,用那副教我听了很生尴尬的嗓音说了句教我更为尴尬的话,我抽了抽嘴角,望着他,迟疑良久,还是道,“呃……这位兄台,我怎地会在此处?你如何晓得我昏睡了几百年,你是何人啊……你是不是人啊?”
“……”男子听了我的问句,仍是目不斜视地舀着一根木条和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语气甚为寡淡,“前些时日女娲娘娘托梦于我,说近日里我会遇上个昏睡了几百年的美貌仙姑,若我救了你便是功德无量,昨日我上山采药,见你周身萦着紫气又晕倒在山上,估摸着你便是那仙姑,遂将你背了回来。”
“哦,这样。”我撑坐起了身子,探出手端起了床头上那碗还腾腾地冒着热气的白粥,缓缓舀了一勺放入了口中。
“我姓姜名尚字子牙,我不是人……”他缓缓抬起了一双幽深深的眸子淡淡地望向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咳咳……咳咳……”我被那生得人模人样的公子道出的话一噎,口中的白粥一卡,顿时呛了个感尴尬尬结结实实,双目惊瞪着望着他。
“是什么。”
姜尚某公子凉凉地睨着我,缓缓将那句还颇为骇人听闻的话补了个圆范,又低下了头继续和药。
“……”我端着小破碗喝着小破粥,抽了抽嘴角,默默地无语了,心头却又记起了女娲娘娘每日必朝我念叨的话。
“荆和,若要重振轩辕一族,你便要下凡界去帮助一个名为姜太公的人,完成人世间千秋万代必经的改朝换代,覆灭殷商开立新朝,你被除了神籍,一身修为祭了轩辕剑,是以,你务必拜姜太公为师,勤加修炼,早日完成大业,重返天池。”
唔,我咬着勺子朝着姜尚打望了一眼,心道,这俏小伙也是姓姜,那姜太公搞不好便是他爷爷什么的也未可知。
是以,我思索着便开了口,“唔,姜兄台,敢问……”
方此时,一阵敲门声却蓦地响起了,生生打断了我的话。
“砰砰――”
姜尚手中端着那药碗,容色漠然地朝着小木门走去,“吱嘎”一声拉开了门闩。
“唔,阿婆有什么事么?”他背对着我,语调稍稍轻缓,问道。
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位白发稍显凌乱的老婆婆,周身的衣服打满了补丁,一双满是皱纹的容颜上老泪纵横,看上去煞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