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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海风的呼喊

一声震雷响起,惊得林此霄手指变得僵硬,声音也同时沙哑无比,缓了一秒后,才赶紧回应道:“哪家医院,我这就买船票过来……”

嘟嘟几声,电话那头很快就挂断。

林此霄很是失落地垂下手臂,脑海里出现不久以前和朱依伯碰面的场景,他的头发永远都是乱糟糟的,喝了酒后,脸和脖子都红成一大片,说话也模糊不清,但对于修建福船一事却很是仔细,常常拿着一根用来画图的木尺,毫不客气地敲打在林此霄的脑袋上或是胳膊。

“这样笨手笨脚,何时才能学会造船?”

朱依伯手里还抓着酒瓶子,喝了一大口之后,浓郁的酒香顿时充斥着整间屋子,这叫林此霄微微皱眉,他不是太喜欢饮酒和抽烟,主要是因为这两种事物都会麻痹人的神经,会导致思维都受到限制。

可眼前人似乎并不这样认为,朱依伯一连灌了好几口,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他忽然伸出手,一下子搭在了林此霄的肩膀,顺势夺过对方手里的刨子,颇为感慨地说道:“其实我原来是不想答应收徒的……”毕竟几十年都这样过去了,要真是贪图那点“酒钱”,何必要这样辛苦。

只是,年龄渐长,身边的人离世许多年了,没有一个能够讲话的人,有时候,从晌午睡了大半宿,猛地清醒过来,屋里空荡荡的,难免会想起以前的人。

“我呀,可真是有些怕了。”朱依伯半是说笑,半是认真地看向林此霄,好像是在透过眼前的这张脸,看到多年以前的自己。

曾经的他,也是这样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半点的服从之意,无论是何人,都无法改变朱翔安的想法,他势必是要做出一艘最厉害的船只,足够叫十里八村都知道自己的实力。

事实上,朱翔安确实是做到了这一点,可因为这,他永远的失去了最爱的人。

一滴浑浊的泪水,如同掉入了滚烫的热锅,经过皮肤处就很快蒸发了,朱翔安皱着眉头,假意咳嗽,实际上悄悄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红头绳。

“这是我家后留下的,一场大火过后,将什么东西都烧得干干净净,后来的人只找到了这个。”

当初一看到这跟红头绳,朱翔安就哭得站不直身体,拿手狠狠地打着脸颊,好像这样就能够让疼痛稍微减轻了些内疚。

当初成亲时,朱翔安还是一个愣头青,虽是有些好手艺,可奈何心高气傲,再加上脾气算不上好,与旁人的人际关系处得不行,家里的长辈都是没怎么读过书,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

整个家里都只有他一个人能担住事,为了结婚,朱翔安想着多帮人做些事,换点钱好去买些娉金送到女方家里。

那个时候,只要是结婚家家户户都是要先纳征,也就是俗称的“过大礼”。这个仪式,一般都是在婚前的一个月或者两周进行。依照规矩,男家女方会共同商议好条件,到了时间后,就会将娉礼送到女方家里,同行的还得有个两位女性(也必须都是全福之人)连带着说亲的媒人,娉金,礼金及大批包装精美的礼品去到女方家中。

女方家里则是需要备上一些电器、红皮箱、红塑料桶。这红塑料桶必须用3尺3的红布包裹,意为新娘的马桶,桶内要放上红枣、花生、莲子、桂圆、瓜子,寓意早生贵子。

朱翔安家里清贫,能准备的东西较少,只能硬着头发去赚钱,没想到,新娘子是个极其善良的人,一听这个情况就大手一挥免了许多规矩……

结婚那天,鞭炮声响得人心跳不止,整个手心都在冒着汗水,穿着鲜红衣裙的新娘子,简直拥有天仙般的容颜,不仅如此,性格也和善极了,对待周围来讨喜糖的孩子十分大方地给出了个红袋子,里头全是各式各样的糖果。剩下的那根捆袋子的丝带,就被她自个留着,用来扎头发,鲜红的颜色,确实将人衬得肌肤白净。

一个节俭,持家的女人,自打进了朱家的门,她将朱翔安的父母照顾得十分不错,并且鼓励朱翔安去追求自己的造船梦,家里的大小事务都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就算是那一场大火燃烧起来的前一个小时,她都还在操持着家务活,准备等到傍晚好好犒劳一下在外辛苦的丈夫。

“你说,我是不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

二十年后的朱翔安脸上的狂妄不再,只有痛彻心扉的难受,他认为,独自苟活不是一种幸运,倒像是一场折磨,每时每刻,他都无比惦念着记忆里温柔的妻子,以及还未来得及孝敬的父母。

头顶的灯盏被风吹得晃悠了几下,看着眼前的林此霄,朱翔安下意识地伸出手,重重地拍打了下他的肩膀,说道:“年轻人,有梦就要坚持,莫要等到时间不在才去后悔……”

林此霄微微一怔。原以为朱依伯是喝多酒,才会新生感慨,可瞧着如今的模样,倒像是有心劝说。这叫他不好再回避什么,干脆就点了点头,然后取下了棉质手套,乖乖地站在原地,听从着来自过来人的训诫。

“那个伶牙俐齿的阿妹,我瞧着是个善良的人,有钱的人是多,可没钱的人更多,你也不必要去为着这事自卑,我们是手艺人,靠着一身本领吃饭,不至于比其他人低半个脑袋……”他的表现,朱翔安很是受用,一连串地说出了内心憋闷已久的话。

这叫林此霄更是哭笑不得,他赶紧解释起来:“依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陶斯言只是单纯的朋友情谊。”

“就算是朋友,也不代表着不能邀朋友了。”

朱翔安随手将酒瓶放在了一旁的桌上,余光扫到了一堆纸张,脸上多了一抹笑意,就故意打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夜里睡不着一直待在这里做什么,不就是学着那些城里人写点情书什么的嘛。我是老了,可也不傻,你小子,每次叫那阿妹都只称呼全名,其他人就多了几个字,这难道就不算是特殊了?”

被一下子戳中心事,林此霄实在是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只能赶忙打开抽屉一下子将那堆纸张全扫了进去,根本来不及看清里面究竟是些什么。

“朱依伯,您就别打趣我了,我来这,是为了向您学习造船的手艺,只等着有一天能造出属于自己的船只……”

一想到那一天,林此霄就满是期待,整个眼睛都在发着亮光。

“船是要造的,可人也别错过了,否则就会像我遗憾终生。”

朱翔安扔下这句劝告,就拎着空酒瓶出去了,说是要在附近的依伯家里闲聊几句,让林此霄不必要等他回来。

人一走,屋里的浑浊气息少了不少,林此霄将门窗打开了一些,一边透气,一边摸索出刚才被扔进抽屉里的纸张。

其实朱依伯只说中了一半,他确实对陶斯言有些不太一样,可那是否就是所谓的男女之情,林此霄有些无法确定,甚至还觉得有些难堪。

原本作为朋友,大家还能好好地相处,可一旦是变为恋人、甚至以后还要结婚的话,实在是有些难为情,这种逾越的想法,林此霄不敢有……

深呼吸好几口气后,他才将一张照片从建筑类的书籍从抽出来细细端详。

照片是用陶斯言的拍立得拍摄的,颜色呈现出复古的蓝灰色,脸颊却白净的很,边缘处泛着黑灰色调,站在中间位置的她微微侧脸,表情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一双小鹿般水灵、清亮的眼睛,此时却呈现出挑衅的感觉,简直是跟三清山所看到的她很是相似。

从照片背后的马克笔印记来看,应该是三年前所拍摄的,那个时候的她也常常跑到各个国家,各个地区去体验风土人情,是属于和这里不一样的风景。

那个时候的他,在做些什么呢?

虽然时间算不上太远,可林此霄却觉得有些记忆模糊,在吃不饱饭的岁月里,周围人自然算不上太在乎学历,而林此霄一门心思只想着能够帮扶家里人,照顾着唯一的阿妈,干脆在填报志愿时选择了一个离家不远的学校。

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来学一门手艺和技术的,林此霄平时生活就在文衡殿里,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哪吒鼓,他觉得这似乎和自己的性格很是相似,看着老实听话的外表下,实际上却拥有一颗想要推翻一切的想法。

可那始终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直到,林此霄站在了毕业典礼的高台之上,看着台下的学弟学妹和一众老师,他都没有勇气将内心的想法全部都吐露出来,最后,他仅仅获得了一张毕业证书……

前去学习造船技艺的这段时间里,林此霄是一直住在了朱依伯家里的,这里的位置离大海算不得太远,偶尔还能听得海浪的声响,挂在窗户旁还有着一些风铃,风一吹,就哗啦啦作响。

这应该算是沿海一带人民的习惯,吃过扇贝和贝壳一类都会被用来清洗干净,然后拿着各式的绳索编织好,有时审美不错,手艺好的还会串上一些花花绿绿的珠子拿去售卖。

以前阿妈也会这样,总是接了许多的手工活,打算用来作为家用,他的零花钱,也全是这一些鱼虾和贝壳组成,很多时候,林此霄都在想,要是能多赚一些钱就好了,可很多时候,这样的想法都会遭到阿妈的反驳:“钱再多,没有爱也不行。”

是啊,阿妈是因为爱意才会嫁给了阿爸,也是因为疼爱子女,才会愿意在方寸大小的地方里守着一家人,可这种做法当真就是正确的嘛?

还能记得当年上学期间,不少同学的家里情况都不太相似,除了很多作为家庭主妇的存在,也有不少女性是选择在外拼搏工作,她们并没有因为放弃了事业就不是“母亲”,不是“妻子”,思想上的开明,反而让家庭氛围更为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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