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折春在后门口找到竹鱼时,她已经快烧成了一块炭。
15岁的暑假,竹鱼无师自通地懂得了一个道理——当人烧到了一定程度时,往往会做出匪夷所思的动作,包括但不限于穿越三条街去药店买一盒健胃消食片和熬夜到四点看著狗血虐文哭。
所以折春一对上她烧红的脸颊就一惊,伸手探她的额头——烫得像块铁板。自己的皮肉似乎发出“滋啦”一声。
保守估计有39度。
“快去医院!”她当机立断,拉住竹鱼的胳膊。
铁板竹鱼云里雾里的,挣扎一下,毫无道理地想:不去医院就没病,我不去医院。
她又想起来准备好的祝贺语还没说,坚持著郑重道:“今天唱的太好了。”
“好好好,谢谢谢谢。”折春又无奈又好笑,发现再扯也扯不动,妥协道:“那吃点药总行吧?退烧药有吗?”
竹鱼摇头。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折春又说一遍,单方面完成了两人间的约定。
竹鱼乖乖地点了两下头,难受劲涌上来了,脸上却还是笑。
竹鱼亦步亦趋,跟著念:“娟娟。”又不过脑子地问:“你为什么不这么叫我?”
水还是热的。
折春关注点不在这儿,她伸手贴竹鱼额头。竹鱼一抖,抱怨:“你的手也太冰了吧。”
九分熟的人显然不能再从六号楼跑回七号楼,哪怕可以,指著七号楼说“到这儿就行”的竹鱼也无法让时光倒流。
竹鱼勉勉强强地动了下脑袋,也看不清是点头还是摇头,说:“那我回宿舍。”
她乖乖喝了,又问一遍:“你为什么不这么叫我?”
竹鱼蹙起细眉,“算了,好难听。”
等我好起来,一定要请她吃烤肉,竹鱼想。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烤肉,九分熟了。
“是你太烫。”折春又问:“真的不去医院吗?”
“我送你。”
折春一顿,心想这真是烧糊涂了。但她对病人向来宽容,好声好气地将人安置到大厅宿管旁边坐下,嘱咐:“在这儿等我,马上下来。”
见她还摇头,折春妥协又不完全妥协,说:“明天再烧我们就去医院。”
折春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次,五层的楼梯跑得飞快,不到十分钟就拿著退烧药和杯子下来了,手一伸,递到竹鱼面前,“喝。”
她无力解释更多,张张嘴破罐子破摔,说:“2楼225。”俨然一副走不动的样子。
校医院早早下班,折春回忆了下,依稀记得自己宿舍还有剩的,就把竹鱼拉著往三号楼走,边走边打电话,说:“喂?娟娟,你在宿舍吗?对,比赛结束了……晚上再跟你讲,你先帮我把桌子下的药箱打开,里面应该有退烧药,嗯,拿出来,我一会上来取。”
好吧,反正自己一个人也回不去。竹鱼以一种老太太过马路的姿势被折春搀扶著,她是老太太,折春是雷锋。
折春盯著她绯红的脸颊,想起这场病的始作俑者是带她大半夜吹风的自己,难免愧疚,于是叫道:“鱼鱼。”又觉得奇怪,补了声:“竹竹。”
折春确实是雷锋,这么晚了又送她又给她吃药的,亲妈也不逞多让。
竹鱼拉下帽子盖住眼睛,态度很明确。
折春什么都没问,就扶著竹鱼送货上门了。
骆凝开的门,还敷著面膜,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但想起下午竹鱼的状态,很上道地问:“烧啦?”
折春简略地做了概括,还留了微信,嘱咐:“明天如果还没退烧,就给我打电话。” 骆凝点头。
生病的人最脆弱,竹鱼被感动得双眼湿润,不过暂时还没泪水。没等她流出眼泪,折春就准备走了。她用一只手把竹鱼被帽子弄乱的发捋了捋,说:“早点睡,晚安。”就带上了门。
骆凝把她拽到床上去,关了灯。
另两个人还没回来,骆凝翻书的声音很轻,竹鱼把被子裹得更紧一点,在黑暗中等著药效战胜头疼。
思绪乱飘,今天的片段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回溯。她想起折春被追光灯映照的半张脸,还有握著麦克的手——修长,光洁,简直像泛著萤光的玉。
倘若握上的一只银白色的麦克,一定最适合不过。
骆凝的声音突然飘过来,“睡了吗?没睡出个声啊——折春问我呢。”
竹鱼没睡,但她不想说话,嗓子疼,眼皮也沉。她想说不要问骆凝,问我,你睡不著我也睡不著,两个失眠的傻瓜,天生一对。
骆凝耐心等了半天,低下头打字。
折春收到资讯就关了手机,瞪著眼睛看天花板上的一小块湿渍,在黑暗中和清醒对峙,寄希望于微小的困意。
竹鱼是被拍醒的。
骆凝不孔武,但有力,中国鼓的学习成果完全展示出来。睡得九分沉的竹鱼惊醒,面容憔悴,黑眼圈掉到下巴上。
“快起来,折春十分钟后就来。”
竹鱼还没反应过来,拖著鼻音问:“来干嘛?”
骆凝又急又气,翻个白眼,“你都快烧傻了,昨晚喘得像个风箱,还不去医院难道等死吗?”
“我死了你们就保研了。”竹鱼扯扯嘴角,起身下床,感觉自己的鼻子堵成了下班时的二环。
刚洗漱完,折春就来敲门了,带了包子和豆浆,礼貌地问:“打扰了,我方便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