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眉儿聚(一)
第80章眉儿聚(一)
庄珮之给连潮的工作室打了通驴唇不对马嘴的电话,却没了下文,连潮心大,大大咧咧地没当回事,连歧却警惕起来,琢磨着什么时候回成江看一眼,要是庄珮之真想方设法要绊连潮一脚,十个连潮都斗不过,顺带着还能跟庄珮之把他的事说了,他在这边思考着对策,却苦了迟佑庭,一天看八百回手机,愣是一个连歧打来的电话也没有,一时气不过,怀疑那天全是在哄骗他。
迟佑庭多强的自尊心,断断不肯显出自己的着急,也梗着脖子不吭声,偷摸给人设了个特别关心,铃声都是特殊的,就等着哪天连歧打电话过来,谁想还没等来连歧的电话,先等来了贝拉的。
贝拉四年前爱上了心理学,但又不想放弃正在学的哲学,就把这当兴趣爱好,而迟佑庭就成了她的“观察对象”,最亢奋的那阵儿,每天上蹿下跳地堵他,把迟佑庭堵得快烦死,这小姑娘还一点不知道知难而退,这会儿听说迟佑庭回新海了,有事没事就打跨洋电话来问候他的心理状态。迟佑庭挂着电话,极其敷衍地应着,希望她早点完事,然后……门铃就响了。
他心跳加速,神色紧绷,耳廓红得彻底,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外放的手机传来贝拉惊奇的喊声:“迟,你犯蠢啊?”
贝拉的中文不是很标准,“犯蠢”两字读出来跟“发春”似的,迟佑庭眼见着连歧的神色茫然了一瞬,摁着门回头警告:“贝拉,你住嘴!”
连歧轻声重复:“贝拉?”
“一个朋友。”迟佑庭简单地介绍完,注意到连歧一手背在身后,不知道藏着什么,便问道,“这是什么?”
“你讲完了没有?快点过来!”
迟佑庭不耐烦地回过头:“闭嘴。”
他再次转过头,连歧似乎把手藏得更严实了,勉强笑了笑:“你先忙,我走了。”
“走什么?”等了几天,就说了几句话,迟佑庭哪里乐意,看连歧遮遮掩掩,心里膈应,直接上手去拽。
连歧没怎么用劲儿地挣扎了一下,被他拿了过去。迟佑庭呆住,这捧玫瑰花开得极好,花瓣上还沾着水珠,鲜艳欲滴,他数不清楚,不知道是几朵,但肯定不少,咽了咽喉咙,哑声呐呐:“你怎么还抄袭我。”
那年新海,他也送了玫瑰给连歧,收获了一笔微信转账,和一段严肃正经的温馨提示。如今还是在新海,连歧送他一捧比他买的要好得多的玫瑰,毫无新意,甚至土得有些过于接地气。
“花店老板说这个比较好。”连歧神色紧张,看迟佑庭的反应,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喜欢?”
“没有。”迟佑庭摇了摇头,有些苦涩地笑了,“就是挺意外。”
“我以后多送你。”连歧被他的笑容刺痛,低声允下承诺,毫不犹豫把自己捆进名为“一生”的船,“次数多了,你就不意外了。”
“可别总送我玫瑰,我又不开玫瑰园。”迟佑庭失笑,在这种事上笨笨的连歧让他忍不住心软。他叹了口气,掸了掸连歧肩头上的水渍,纳闷道,“外面下雨了吗?”
“小雨。”连歧说,“从停车场过来时淋了一点。”
“喝点姜茶。”迟佑庭不小心擦过似的碰了一下他的脸颊,“都是冰的。”
贝拉又喊了起来:“迟,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迟佑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烦不胜烦,走过去拿起手机:“我挂了,别打扰我。”
没了其他声音,原本的旖旎氛围也被打破,迟佑庭不知所措地戳在原地,见连歧还是站在那儿没走,福至心灵般开口:“要不你进来坐坐吧,我姐买了不少茶包。”
连歧游移的目光一下被束在一起,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站进玄关,犹豫要不要换鞋时,迟佑庭拆了一双备用拖鞋给他,边走边说:“随便坐,我去泡。”
迟佑星最近忙,不常回来,客厅就成了迟佑庭一个人的天下,桌上堆着不少书本资料,一台电子阅读器,一本摊开的笔记本,虽乱犹齐,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连歧坐得笔直,目光不受控地看过去,想从这些一板一眼的学术文章中窥见迟佑庭六年来的生活,未果,迟佑庭端着杯子过来:“有点烫,慢慢喝。”
他捧着杯子,还没说话,迟佑庭已经起身,拿着玫瑰找地方放。他翻出来一个玻璃水壶,拆掉了顶盖,把花插进去,手指在花枝间摆弄着。
鲜艳的红衬得他肤色更白,手上沾了些水珠,抽出纸,慢慢擦着,柔软的白色在手背上揉动,吸了水变皱,扔进垃圾桶里,也许是太用力,皮肤上起了一层很淡的红色。
这时,迟佑庭回过头来,连歧匆忙折断视线,喝了口水,被辣味冲得咳嗽起来,脖根儿都红了。
“要慢慢喝的,急什么?”迟佑庭跑过来,拍着他的背,嗔怪道,“你好歹是医生,都不会照顾自己,还好意思说我。”
“我、咳咳……我、咳……”
“行了,别说了。”迟佑庭看他眼睛都红了,心里软成一片,指腹就蹭了下去,本是安抚,却揉得更红,似要滴血。
“咔哒”声响起,他仓皇收手,下意识地侧身挡住连歧。迟佑星一边问他什么时候买的鞋,一边擡头朝客厅看来,顷刻之间,两厢沉默,你看我我看你,氛围于霎那间陷入胶着。
迟佑庭寻思,我明明什么也没干,怎么跟被捉奸了似的?
“这就搞在一起了。”迟佑星“哼”了一声,甩着包踱来,目光触及迟佑庭护着连歧的姿势,顿时恨铁不成钢,嘴上也没饶人,“我弟弟真是好样的,引狼入室一把好手。”
“别说了。”迟佑庭立刻劝阻她,同时拿走了连歧手里的杯子,“连歧,你本来就是来喝茶的,喝完就走吧。”
“我看也没喝完,不妨再坐下来聊聊?”迟佑星扔了包,端坐在沙发上,对簿公堂般,“连歧,要分手就和平分手,何必做那么绝,说声再见也不为过吧?他等你那么久,打那么多电话,你不愿意露面,回个消息,让他别等了,不行吗?看他像白痴一样发疯,以为你不回应就是还会来,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姐。”迟佑庭被她这长枪短炮砸下来的话砸得头晕,旧时的伤口又裂开,淅淅沥沥地流着血,差点一口气没续上来,说得艰涩,“以前的事就算了吧,别说了。”
“你头两年怎么熬过来的,现在又是什么状态,还要我提醒吗?这能算了?”迟佑星怒不可遏,“我就是见不得你这副重蹈覆辙的样!”
重逢时没觉得,吃饭时也没觉得,迟佑庭现在却觉得难堪。一道道捂烂了的疤被戳破了流着脓,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而始作俑者就站在这疤前,看遍了他丑陋的样子。
迟佑庭赫然而怒,用力推了连歧一把,催促道:“快走啊。”
连歧站了起来,却没走出去,而是走到迟佑庭旁边,握了他的手,对迟佑星说:“以前是我自以为是,做了错误的判断,以后不会了。姐,我向你保证,我会把这六年错过的都补回来,往事不可追,如果补不回来,以后我就千倍万倍地对他好,让他忘了这六年的苦。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等了。”
迟佑星被他的话打懵,还没转过弯,嘟囔了两句:“……谁是你姐,乱攀什么亲戚。”
“姐,谢谢你当年陪着他。”连歧转过脸,对着呆住的迟佑庭笑了笑,“也谢谢你。”
长久的沉默里,迟佑星烦躁地拿起包,骂骂咧咧地上楼去了:“我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房门“哐啷”一声关上,迟佑庭总算回神,手下用劲,反扣住连歧的手,抓得牢牢的,逼问他:“你说的是认真的吗?不是骗我姐的吧?”
“不是。”连歧擡手揉他的眉骨,像隔着拧成一线的六年时间,去安抚那晚孑然一身的迟佑庭,“我想让你开心,想跟你重归于好,如果你不喜欢我了,那我……就祝福你,祝你永远开心,每天、每时、每分。”
迟佑庭无声地笑:“真能祝福吗?”
连歧的动作僵住,似是受了伤,落寞地垂下手,别开头,没看他,哑哑地说:“你别拆穿我。”
迟佑庭不再逗他,手臂张开,把想念了几千个日夜的人拥进怀里,肢体记忆率先被唤醒,难以自制地加重力道,抱得严丝合缝,贴着脸颊,一偏头,狠狠咬住耳廓,磨着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