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水惊春(四)
第77章水惊春(四)
尽管自己不大乐意承认,但迟佑庭刷新聊天记录的频率还是高了不少,有事没事看两眼,见连歧的对话框被其他人挤了下去,慢慢泯然于首页,还需要翻一会儿才能找着,最近的聊天记录还是他发了个文档,连歧说了句“谢谢”,心里就忿忿的。
这人也太没毅力,被他一句话堵回去了就什么也不表示了?好歹再接再厉,好事多磨的道理也不懂吗?
他被迟佑星在家里关了小一周,本就憋得慌,连歧还一点动静也没有,人更烦了,背着迟佑星把药倒了,俩小时后就被识破。
迟佑庭怀疑他姐修炼了反侦察学,顿觉往后日子不好过,想偷出被迟佑星藏起来的证件跑了,却还是不太甘心,暗骂连歧不上道。
连歧是不上道,但迟佑星在这方面却很有些手段,跟相亲对象的第二次见面说来就来,打着看电影的旗号,做着牵绳搭线的事,看对方尴尬的样子,大概也是被自个儿亲姐蒙骗了,迟佑庭一时有些惺惺相惜,跟人十分有默契地演起了戏,坐在一块儿吃饭,没一会儿,两个家长找借口走了,留着他俩二人世界,迟佑庭也想走,还没开口,一眼瞟见窗玻璃外的连歧,旁边竟是那个金发女人。
好呀,什么都不说原来是钻别的温柔乡去了,在他这儿装得可怜兮兮,实际上不还挺圆满的?迟佑庭被一股妒火烧得头昏脑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声音关切地给旁边人夹起了菜,剥着小龙虾,时不时偏头讲话,演得像真的一样。
半晌,被他一系列上头了的操作弄得一头雾水的人戳了戳他,示意他往外看,迟佑庭转过头。连歧戳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他,活像丢了三魂七魄,眼神无波无澜,空洞得如两颗无温度的玻璃弹珠。
他被刺得痛,心生悔意,几乎就要冲出去解释了,连歧却垂下眼,转身走了。
这局面,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跟那人不清不白,旁边人很快找了个理由逃遁,迟佑庭枯坐在原地,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菜,忽觉自己挺幼稚的,连歧难受了,他就舒坦了吗?这么卑劣的胜负欲,叫他自己都瞧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摊着手机,显示删除好友的界面,按了一下,在确认时停顿,屏幕自动灭了,他重新解锁,继续迟疑,指尖颤着要落,一条消息跳了进来,是连歧:“一直没有好好谢谢你,晚上有空吗?”
迟佑庭矜持地回:“没有。”
“你什么时候有空?”连歧问,“我可以调。”
迟佑庭一下幻视,仿佛回到了他过去巴巴地等着连歧抽出时间的日子,身份调换了,等的人成了连歧,他既畅快又憋屈,吊了这条消息几分钟,败下阵来:“明天吧。”
连歧说“好”,过了几分钟又回道:“明天晚上六点,我来接你。”
迟佑庭忍不住呛他:“对门也要接?”
连歧没再回了。对抗也要有人配合才有意思,连歧下了台,剩他一个人也没继续的必要,迟佑庭也无心再说话刺他,对着聊天记录发了会儿呆,点开了连歧的朋友圈。
连歧的朋友圈成了半年可见,连转发文章都没以前多了,只有一条大年初一分享的推文,是新海市人民医院发的年夜饭图。
新海市整体的医疗水平都不如成江,更别说附一院本身就是行业佼佼,连歧从附一院到新海,不仅是自降身价,还是宝珠蒙尘,科研环境也好,硬件条件也罢,皆相差甚远,别说庄珮之不同意,就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连歧不是该往上走吗?怎么还左迁了?
他理不清楚,又犯了自作多情的毛病,以为连歧是因为他才来了新海。他在外去过再多地方,新海是不会变的,家在这儿,迟早要回来。
半晌,迟佑庭苦笑摇头,否决了这无厘头的猜测。金色槐安都退休六年了,内部零件被拆分运输到不同的地方,再难聚首,他还做什么黄粱美梦,记吃不记打。
迟佑星的消息比手机闹钟来得还要准时得多,迟佑庭自动忽略了她的一系列废话,单单挑出一条回复,应允了迟佑星的晚饭邀约。
免费的饭不蹭白不蹭,尽管他心知肚明这场饭局多半是个鸿门宴。
迟佑庭在外面百无聊赖地逛了一圈,闲得要命,却几乎是踩点到的饭店。鸿门宴倒是鸿门宴,只是局面跟他想的不太一样。迟佑庭扫了一圈坐在迟佑星旁白的陌生男嘉宾,一时间啼笑皆非,觉得他姐有些时候确实挺好玩的,为了向他证明新欢更比旧爱好,自己都豁出去了。
迟佑星还是太相信他,坚信迟佑庭绝不会满嘴跑火车,谁想亲弟弟不知何年何月进修了成人班,胡话说得跟真的是的,俨然把迟佑星牵线搭桥的小弟弟形容成了一位浑身上下捞不出一点好的小废物。众所周知,迟佑庭最讨厌废物。
迟佑星瞪大眼,气得话都说不利索,又很难对着毫无歉意、满脸无辜的迟佑庭说什么,闷头灌起酒来,突然撒疯要玩石头剪刀布,输的人无条件听从赢家安排,严词要求迟佑庭不能撒谎,结果反而是她输得一塌糊涂。
迟佑星盘腿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额头,有些醉了:“算了,最后一局。”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有无数个圆形的光斑在眼前转圈,看不清迟佑庭出的是什么。
“你出的什么?”
迟佑庭说:“布。”
迟佑星吃一堑长一智,不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朝着身旁的男人看了一眼,问道:“是吗?”
迟佑庭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在那人点头表示肯定时收回视线。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迟佑星多在乎他,这人挺有眼力见,还知道迎合迟佑庭的谎话。
迟佑庭勉强给他加上了一分。
“布……剪刀……我出的是剪刀!我赢了!”迟佑星一个激灵跳起来,把迟佑庭放在桌上的手机拿下来,拍在他的胸口,目光炯炯,“给他打电话。”
迟佑庭任凭手机从胸口滑落到地毯上,没有去拿:“谁?”
“你他妈脱了裤子放屁。”迟佑星不满地瞪他,“谁不是废物你给谁打。你不会没有他的电话吧?”
“有。”
“那就打。”迟佑星把手机捡起来,重新递给他,“开免提。”
她晃了一下头,想起什么,把身旁的男人支使出去开车。迟佑庭一时间不知道该夸奖她还记得这有个“外人”,还是反问她“就那么确认很快就会走吗”。
也许迟佑星压根不觉得他会打电话。
迟佑庭自己也表示认同。要是以前,他一定不会打这个电话。
现在不一样。他已经快被连歧气死了,巴不得找个正大光明的借口上门讨债。
天知道他在外面转了一整天,连自己走了哪些地方都不知道,因为满脑子都是连歧那句突如其来的邀约、空空荡荡的朋友圈……还有那该死的“风水轮流转”。
都多少年了,科技怎么还没发展到可以实时看到发消息的人的脸呢?他们搞研发的到底在干什么?
还有连歧,怎么还有空打字,直接抛条语音不是更好?
干巴巴、死气沉沉的几个方块字,看得他头疼。
迟佑庭看了迟佑星几秒,确认她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他很了解迟佑星,知道她已经醉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睡着,醒来也不一定记得在饭店里发生过什么,他可以不打这个电话,可以用很多别的借口拖延时间。他甚至可以不在看到迟佑星出的是剪刀后才开口。
他接过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最上方的“a”,拨了出去。他等了四十一秒,对方没有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