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知道。”
方才看到短信的署名,就能猜到见面的内容。她好歹是靠自己考进C大的,智商有保证。
白领的工作时间多是朝九晚六,不过能准时六点下班的很少,大部分人还得接着为茹毛饮血的资本家奉献珍贵的夜生活。此刻已近七点,仍有一拨拨白领从高楼大厦中鱼贯而出。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望着窗外,一时无人说话。
“你了解流默吗?”季妍妃终于轻启朱唇。
俗烂的开头。她收回视线,无端想起电视剧里旧爱和新欢对峙的局面,往往也是以一句盛气凌人的“你有多了解他”,或者是惨惨戚戚的“你不了解他”作为开头。而季妍妃的问话介于两者之中,不傲人也不卑微,反之很平淡的,真真切切。
“不多。”路心和思考了片刻,给了个犹有余地的答案。
“你知道他在C大的境况吗?”美人始终凝视着窗外的人来人往,仿佛她心中的男主角就相望于十字路口的彼端。
“挺……挺受欢迎的?”对于这个问题,她还真是一懵。如同又回到了数学考试的时候,对老师出题的目的摸不着道路。
“他到C大的时候是硕士毕业第二年,职位是助教。”季妍妃仍然没有回过头,优雅地托起腮帮子,似乎准备讲述一个并不有趣的故事。
“泱泱C大,985、211、珠峰计划、C9联盟,这样的百年名校,又是地位居高、全国第二的数院,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区区一个A大硕士生,连留学经历都没有,是怎么进去的?”
“理学院的助教一般授课需挂在教授名下,可为什么唯独他能一进去就挂名开课?”
“按常规,全日制硕士毕业后任助教满三年,通过考核及发表一定数量和质量的文章,方能升任讲师,可是他只用了一年。为什么?”
“因为他是季仰止的学生。”美人毫无预兆地回头对她粲然一笑,说出了答案。
“季仰止是谁?当今中国最有名望的数学家,数学界的权威,他说一没人敢说二。可是季老桃李满天下,为什么偏偏要替他说话?”
季妍妃问罢,没有接着刨根问底,也没有自问自答,只是定定地看着茫然无措的路心和。
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难道……”
美女面庞的笑容继续灿烂,转瞬即逝一丝无奈。
她点头,幽然道:“没错,季仰止是我爷爷,我是他唯一的孙女,他了解我,也特别宠我。而沈流默正是他心中未来的孙女婿。”
听懂了原因结果,路心和不由的,突然好想哭。
她眼中的沈流默,永远那么的优秀,优秀得理所应当,优秀得义不容辞,因为她身边的沈流默如此手不释卷,如此废寝忘食。从小,她受到的教育是天道酬勤,有志者事竟成,沈流默不折不扣是个典范。
然而,挑开覆盖其上的那层膜,他的同事同行怎么看他?吃软饭?抱大腿?隐忍如他,从不会诉说早失双亲的苦楚,又怎可能将着色的眼光和盘托出,只会独自咽下。
“你知道曾远荣吗?”季妍妃又问。
她摇摇头。
“中国泛函分析第一人,超越他是流默的梦想。”她顿了顿,接着说:“你知道的,他的性格,笃定而执着,为了目标可以忍辱负重。”
她第一次见到沈流默的时候,他才23岁,固然稳重,不乏初出象牙塔的青涩;她第一次见到的季妍妃,也只有23岁,明丽动人,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下凡,眉宇间尽是无忧无虑。白驹过隙,其实不过几年,他们已然成熟,可她仍留着原来的模样。
季妍妃去收银台重新买了拿铁,带给她的是杯抹茶星冰乐。
“流默和你,很相配,很美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将来?”季妍妃捧起咖啡,并没有喝,“如果将来你父亲的公司需要你们接手,你是准备埋葬他的梦想,还是毁掉你父母半世的心血?”
她吸了一口星冰乐,默默咽了下去,合着一念而起的答案。
本想豪迈地回答“我来继承家业,他可以继续完成梦想”,然而转念忆起路氏的规模和自己的能力,不安和否定一涌而上。
她不知道。
“这个社会很讨人厌。就如同二十几岁的教授只存在于言情小说里一样,不顾一切的爱情同样不切实际。比起我爱你,你爱我,我们死都要在一起,或许更多的情况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一定适合在一起。现实中的恋情,面包和爱情大多可以兼得,即使这样,还会有人为了涂上黄油、抹上果酱舍弃爱情。人总得往高处走,无可厚非。”
说话者点到为止,当事人了然于心。
“有人不会为了黄油果酱舍弃爱情,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只会让他的面包变成面条。如果你爱他,请为他锦上添花,而不要给他一个会变味的未来。”
季妍妃没有接话,窗外的流光溢彩映的她眼波动人流转。
“你果然是个聪明孩子。”她说。
路心和笑笑,低头抿了一口抹茶星冰乐,甜到发腻,腻到流泪。
她家离恒隆不远,可她兜兜转转走了一个小时还没到家。走累了,就在路边为行人设置的椅子上休息片刻。
这条椅子设计得很奇妙,由金属坳成五个人形,手拉手坐着。即便孤零零的人占上其中一个,也不会觉得孤单。
她还在回味季妍妃的话。不愧是学数学的才女、季仰止的孙女,逻辑极好,柔中带刚。不讲一个“分”字,已把她逼得节节败退。
正苦笑着,手机响起。
路心和看着屏幕中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号码,迟迟才接通。
“喂――”
“晚饭吃过了吗?”沈流默的声音显得异常轻松。
“吃过了。”她问:“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呵呵,数学年会用的论文提前改完了。”他欢畅地回答。
心一酸,她不忍地低声细语:“你很优秀,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所以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的。”
他楞了楞,过了良久才笑道:“我知道。”
收了线,更加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