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测(2)
不测(2)
语调忽地转柔,周玦再次回望,颤声轻语:“微臣救驾来迟,还望公主……”
言语未落,不知从何处飞射来一箭,带着腾腾杀意猝然直射而下。
清癯之躯似是本能一挡,引得她心胆俱碎般猛烈一僵。
一念之间,那羽箭毫不吝惜地刺入周玦的胸膛,汩汩鲜血由伤口处蔓延而出,触目惊心得令她再度发慌。
“周大人……”
容浅奚欲上前搀扶,却因力道太小,只得由着他重重摔落在地。
“公主可有受伤?”温和启唇相问着,周玦柔缓将这道明丽映入眼瞳,眼皮却沉重地合了上,“可有……可有受了惊吓?微臣有罪,微臣……”
周遭似静默无声,一片狼藉,前来援助的兵马立于原地,皆在待着她下令。
“快来人传御医!”颤抖地呐喊着,她浑身溢满了惶恐,极致迫使自己静心沉气,冷声高喝,“周大人若醒不过来,本宫要你们陪葬!”
喝声震荡于万碧上空,怒意之下,藏着颤栗与悲切。
全然不知是如何回得周府,她坐于府殿内死死地攥紧了云袖,目光不移,紧望着床榻上未醒的身影。
御医在榻旁看诊终了,抚了抚花白长须,而后于她面前跪拜回禀。
“周大人福大命大,此箭未伤及心脉,只是失血过多暂且昏迷。”缓声清晰回道,御医谨言慎行般再拜上一拜。
“待过上一二个时辰,便能醒了。”
“只是那芸香姑娘断了气息……已无力回天。”御医于此作叹,以表自己已是尽力而为。
本是紧绷着的绪弦顿时一松,容浅奚轻理着袖摆,镇然回应着。
“多谢大人,退了吧。”
待处理好了伤口,怕扰了榻上之人清静,这府中的下人便由她遣了出,她欲独自一人照看着。
好在周玦保住了性命,好在他无碍……
好在上天垂怜,未让他不顾她而去,如若不然,她当真不知该如何支撑下去……
这已是她能听得的,最好的消息。
芸香为护主殒命,一生待她诚挚忠心,为她解忧分愁,任劳任怨。待此事了断,她定为其立一墓碑,再作以风光大葬。
未过几刻钟,便有宫中护卫来报,于房前听从她的吩咐:“启禀公主,私武房内的兵器已全部缴获,邹大人已押入天牢,眼下该如何处置?”
“私设武房,谋害朝官,诸罪加身……”她不愿再去回想适才所见情形,听闻此人也仅是轻然而道,“收回御林军兵权,三日后斩首示众。”
“是。”那护卫接下旨意,稳步而退。
今日所遇有惊无险,那容烟婕应是未曾想到,此般严密之策竟是失了手……未将她与周玦除去,还白白搭上了邹复这一重将之命。
明了那些被擒的刺客皆是死士,自是不会道出真正幕后之主,至多也只会道着是那邹复指使而为。
容烟婕已然铺了多条后路,就算行刺一事败露,就能做到不留丝毫痕迹。
她坐于床帐一侧凝思了晌许,忽望有一娴秀之影行入,在她眼前俯首行礼,来者是婢女映秋。
兴许是听得风声,前来替她照料周玦,她淡笑而回,眉眼却生出微许倦意。
“本宫来吧,你先回府去,与常公子说一声,本宫无碍,邹复已擒拿。”
“是常公子让奴婢来的,”映秋见公主疲惫不堪,连忙倔强道,“公主已有两日未合眼了,快去歇着。事情的始末,常公子皆已知晓。”
她转眸瞧向周玦紧闭的双眸,明了他未有性命之忧,想着去安睡上一二时辰:“也罢,定要将周大人好生照顾。”
正起身半步未行,她便感衣袂被牵扯了住,榻上肃影虚弱地将她轻拽,似是不愿她离去。
“宣玉……”语声轻柔至极,周玦不断地轻唤,缓而睁了眼,“宣玉……”
“周大人醒了!”映秋欣喜而言,眸光轻闪,清亮地望向止步一顿的公主。
“醒了便好……”容浅奚霎时释然,眸里又有微光颤动,“醒了,本宫可安心走了。”
“宣玉,咳咳……”
听她急切要走,周玦忙启着唇,长指扯得更紧,好似想了许久的话语定要于此时道出:“微臣想与宣玉说上几句话。”
极少见周玦柔和又郑重相言,应是有话藏于心中,思量了许些时日才决意与她言道,她一望身侧的映秋,示意其暂且退于寝房外。
待映秋阖门而退,容浅奚玉立至榻旁,不曾回首,目光浅落至轩窗处:“周大人直t言便是,本宫听着。”
周玦徐缓坐起身,容色苍白,也不顾那伤口是否被拉扯,字字温声言着:“微臣此生有憾,不能与宣玉白首同归,许是终其一生也放不了。”
“微臣咎由自取,不怨他人,唯祝宣玉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他道得温缓,像是倾尽了柔意,欲将这抹艳然印刻于心,终究爱而不得。
未想周玦渴望相告的竟是那已然了断的风月一事,她蓦然一愣,发觉这孤冷似寒冰的清肃之影仍陷于情思中,依旧放不下那些昔日尘往……
她不知如何作劝,毕竟她曾也受困于欲妄之下,辗转反侧,爱慕之意愈发强烈。
到最后只是心有万千不甘,自己不愿舍弃罢了。
思来想去,她灿然而笑,瞧窗外片片桃花纷飞,心里似拂过一缕流云:“玦哥哥定能在将来寻得心上人,而那人并非是宣玉,却是比宣玉好上千倍万倍的姑娘。”
周玦低眉浅笑,如同已有良久未能与她浅谈着埋于心底深处之语:“可在微臣眼里,宣玉已是无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