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败(1)
成败(1)
“倘若江山落入了他人手中,宣玉与贵妃娘娘才是彻底没了后路。”他凛声缓缓而言,冷眸寒凉了半分。
在她回忆里,周玦从未对她如此失礼相言,望见她时皆为温和柔暖,可偏偏带了那一丝疏离淡远。
兴许他与她一般,已没了后路可退……
他并非听从周策临终前之言,执意要踏上与她并肩为战之路,惹怒了皇姑,已是未有回头路。
顾沄止所道不假,果真无需她多言,这位内阁首辅便会站于她这侧。
她避开眼前若为炽灼的目光,唐突般发着问:“为何要帮本宫?”
肃冷身躯退上一步,向她再拜,她听得周玦毅然答道。
“微臣曾言,此生唯听宣玉,无论宣玉心意怎般,微臣不食言。”
他既已决心意,便不必再拒,这送上门来的良机,她是势必要把握了住……
容浅奚凛然示意,决定立马入宫:“好,本宫信你一回,如若事成,揽下这朝中文武百官的信服,还需靠上周大人的威严。”
周玦似了然在心,眸光于日晖下浮动,像是当真心甘情愿为她辅佐一生:“微臣自是有分寸在心,公主尽可大胆而为。”
“走,事不宜迟,本宫不可让皇姑的计谋得逞。”
她擡袖理平了华彩罗裳,朝已然备好的马车而去,一刻也不作停留。
车轮撵过石青砖,于街巷中火速般穿行,使得马车颠簸得厉害。
好在这马车内足够宽敞,如若不然,她许是要因颠簸之力跌入了此道肃影怀中,那便无论何言都道不清了……
马车虽向着宫门方向迅速而奔,车舆中却沉寂非常,她好似已良久未与周玦安适如常地闲谈,忽而升起一身的不自在。
“大人近日可好?”容浅奚倏然问着,又觉多此一举,周老前辈病逝才未多久,她怎能道出这番话来,忙改了口,“本宫是言……可有从周老前辈的病逝中缓过来些?”
周玦闻语轻扯唇角,疲惫中透了一份欣然:“有宣玉关心,微臣自会好受上一些。”
此前在其面前道得决绝,她轻声而叹,如同对他沉声静气地回应着:“周大人应也知晓,世事无常,你我之间是回不去了。”
“曾是微臣辜负在先,”他自嘲般低眉一笑,明白眸中姝色话中之意,“微臣愿以此生作偿,随公主治理朝务,重振朝纲。”
这世上之事有时好是奇怪,她围着他转悠了几年,他如今却想着用一世相守。
纵使她爱慕不再,他亦是愿意将她护在身后,哪怕这辈子都求而不得。
“大人的忠心本宫已明,”她浅笑莞尔,新月般的柳眉弯了起,释然轻言,“你大可娶妻生子,不必将执意放本宫身上。”
回望这一年光景,兜兜转转,她已是收敛了太多心性,容浅奚于霎那间冰释前嫌,对身旁这轮明月再是不记恨。
“本宫当年便是听不得他人劝阻,一心想与大人共结连理。而今想透彻了,也记不得是何时放了下。”
清澈明亮的杏眸中望不见丝缕涟漪,周玦苦声作笑,遽然问着:“宣玉欢喜的,可是那一人?”
“周大人几时学会的打哑谜。”她眸底笑意不减,双手不自觉攥上衣摆,故作不明其意地侧首浅望。
这些微不可t察之举落入他眼中,这抹娇色曾经谈及他时,也是这般掩藏着思绪……
周玦明了轻笑,随之将心中所想缓慢道出:“宣玉心上欢喜的,是那一随侍。”
可他哪知这随性的一言却惹了她不悦,坐于身侧的这道明艳冷哼一声,忽地仰首,擡声问道:“本宫不喜被他人揣测,况且,大人难道不觉得,自己所言很是荒谬?”
“堂堂一国最为尊贵盛宠的公主,喜欢上一名奴才,不荒谬吗?”
瞧其微愣,容浅奚傲然再擡语声,心高气傲地做着提点。
他霎时知晓方才似多问了,忙侧身行揖:“微臣失言,不该对公主妄自猜测。”
怕他仍是不解一二,她又蹙眉告知着,语气极是冷傲:“本宫不论心悦哪家的公子,也不会沦落到喜欢一个面首……”
倘若真传于坊间,一向金玉娇贵的宣玉公主爱上服侍的面首,岂非成为一段千古笑话,她如何也容不得自己这般愚昧,与那颜面名声相较,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
何况她又怎会心悦那顾沄止,这几日,她只是被其巧言蒙骗,被其苦肉计欺瞒了而已。
她才不会愚笨至此,被他戏耍而不自知。
“那面首做错了事,已被本宫打得气息奄奄,眼下吊着条命卧在房中歇息,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去打听。”舆内寂静了几分,容浅奚担忧其再度怀疑,撇唇极为正色般道着。
只是将那人随然一提,未料她竟会有这般大的反应……周玦沉默不语了半晌,欲道上些其余之言,却见宫门已悄然呈现。
马车就此停了下,他肃步行下车舆,恭敬朝她伸手将其搀扶:“到了,公主下马车当心些。”
她见景轻微一愣,立刻收回思绪自行跃下,俯首理上裙摆,又举目望向这片肃静的红墙黛瓦。
若在旧时,与周玦同乘一辆马车,瞧得周玦待她如此体贴入微,她定会做上几日美梦。
可现下她如何也欢悦不起,心底五味杂陈,或许有什么在聚散离合间已寂然而变。
旁侧清艳愣神瞬息,周玦跟着沉思了起,凛眉柔声而问:“公主在想何事?”
她转眸望这苍茫秀丽的皇宫,以着最为盛气骄纵的姿态,傲睨自若地行入宫内:“本宫在想,若有上周大人相助,这宸国的江山落入谁手,还不一定呢……”
宫道两旁一片阴沉死寂,枝头新叶被狂风吹得沙沙作响,分明是初春,却有不计其数的绿叶于风中飘落,如同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朝局之变。
寝宫旁已有重兵围守,容浅奚到来之时,心下明了此刻守在殿内的是何人,端容而立,让一旁的侍卫入殿禀报。
她虽被陛下禁足,但终究是陛下昔日疼爱的宣玉公主,殿外围守之人不敢对其有所怠慢,忙遵其之命行入殿中。
不到半刻钟,便有一风娇水媚、丰盈窈窕的女子款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