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和(1)
言和(1)
哪有公主深夜独自在膳房内等待备膳的……可公主面色温缓,于月晕下带着柔意,那庖厨便宁神了下,专心做起了佳膳。
庖膳而终,容浅奚端着满目丰盛的珍馐菜品叩响了偏殿轩门,心满意足般伸眉仰首。
殿内那道淡雅雪色不由轻滞,瞧着她大摇大摆地行入寝房,神采奕奕地将道道美味轻摆于桌上。
“听说你还未食过晚膳,本宫怕你饥不可堪,饿倒在房中,就来送些膳食。”
“快来用膳,本宫陪你。”望着他静默阖门,她浅笑莞尔,勾唇轻托起下颔来。
又将碗筷摆好,她微挑着清眉,漫不经心般道着:“也不知你喜好什么菜肴,本宫便挑了些自己喜爱的。”
然话语落下,他仍是凝滞于几步之远,深眸有流光微动,像是慎之又慎地朝她望来。
她并非洪水猛兽,这神色又是何意……
她可是好不易放下身段来为一家奴送膳,他不欢喜也就罢了,怎还……
怎还这般冷漠。
容浅奚垂目一顿,冷哼一声,作势欲蓦然离去,意味深长般挑了挑杏眸:“你再不来,本宫就去唤曲竹了,让他今夜在本宫的罗纱暖帐中等着……”
兴许是这一语当真将他刺激了,她起身还未走上半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清雪之息霎那环萦,令她神思恍忽不已。
久违的清冽将她裹挟,她见他眼睫翕动,感受着如玉长指环至肩颈,微微泛寒,引她晃神一霎。
“你……你再不放手,本宫可是会不慎碰及你的伤口。”
此人还真就愈发恣意,若在寻常之日,她定觉此般太过放肆。
可却不知怎的,此时她莫名想将他轻易宽恕,甚至还想行下更为亲昵之举……
只听得耳畔落下一声低笑,随后她又其他语道:“公主是放心不下。”
他竟是在得意……
也是,身为一名低贱的面首,让主子惦念至此,他是该得意……
然而,心上溢满的傲气不允,她如何能纡尊降贵地让一奴仆得意春风,桃面不免生出一丝羞愤来,震颤着她那高不可攀的自尊。
冷冷沉吟了一瞬,容浅奚愤然甩开清怀:“谁说本宫关切你了,本宫才不会惦记一个随时可抛弃的面首。”
这竹雪似的清冷之怀却已将她禁锢得紧,她正挣脱了微许,又被面前皓影拉了回。
“你再冒犯,再冒犯本宫可要接着罚了……”她擡眸愤懑瞧望,望他眼中无悲无喜,仅是蒙了一层氤氲雾气。
顾沄止淡然低眸,力道松了几许,半晌启了唇:“在下说过,命是公主拾得,公主可将这条命取回。”
心知他说的是上回将他从龙颜震怒中救出一事,她未曾料到,他好似当真认她为主,以报留命之恩。
“此前你说风月如同虚妄镜花,本就无用的东西,又何必执着于身……”
“本宫信了,而今颇为畅快,”忆起他先前劝她断了对周玦之念,她笑得更是讥诮,“倒是你,怎……怎这般缠着本宫?”
“自从公主于陛下跟前将在下所救,在下便觉此命是公主的,”他谦卑垂首,似任凭她处置一般听她发落,“公主莫非不这么觉得?”
他的命是属于她的,她早就清楚,从他成为面首的那一时,她便心下明澈。
但他言得荒谬不自量,这府中的任何一人,谁人的性命不是她的?
这府邸中人皆是她的,生死亦是由她而定。
“无论救与不救,你的命皆是本宫的,这有何可议。况且本宫并非唯你不可,你白日也瞧见了,曲竹待本宫贴心入微,似比你更讨本宫欢心……”她冷眸而观,重罚了这几日,终有上这一刻能将他折辱。
她直直凝望顾沄止寂然不语,微然低落的眼眸宛若不声不响地承担着罪过……
该原谅吗……愤恼了这么多天,他也受了应得的责罚,应是可以作罢了……
她暗暗心想,几日前如波涛翻涌的怒火已随时日平息,是时候可宥恕他了。
毕竟,他于她而言,还有利可图。
“难过了?伤心了?”迷惘无措地发着问,摆于面前的局势无解,她撤下冷颜,愣愣地道着话,“可是你所受的,远不及本宫所遭的屈辱来得多,你可知这天下有多少人在看本宫笑话……”
自惨遭长公主构陷,眸中姝丽生了好大的气,但怨愤褪尽,她便徒留心慌失落,顾沄止忽感怜惜,将之拥了紧。
“在下在想对策,在想如何能功过相抵,让公主与宁贵妃再起东山。”无言晌许,他又道。
“那你可想出了主意?”似从话中听出了希冀,她眸色清亮,不计前嫌般道着,“你若能扭转局势,本宫就饶恕你这一次……”
身前这抹玉雪之影她确是留恋,好似一旦沾得,就如同饮下了一盏琼浆玉液,甘洌成瘾,久病难医。
“在下有一计,但恐怕要公主狠下心了。”他倾身低言,而后与她说着绵柔之语,蒙于眸前的雾霭拂过少许锋芒。
容浅奚听得清越语声在耳旁飘落好一阵,犹如被斟酌了许些天日,字字轻缓,无一不惹她心颤。
原来这些受刑之日,他竟是在想对策……
而所谓的下狠心,却是让她从周玦下手。
这卑劣的利用人心之举,也只有他这般工于心计之人能想得出……
“你如何得知,周玦会来寻本宫?”她缓步而退,难以置信般问着,“本宫已潦倒落魄,已与他断了情念,他t还会遵此前之言?”
她怎般也不会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要靠那冷肃若清月的男子解这一局……
“会,公主是小看了周大人的深情所在。”方才的谦和卑从已悄然退散,顾沄止凝神再道,眼中弥漫的烟云似明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