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归来
白婶从隔壁王家出来,天已经擦黑。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进了门,院子里黑不隆冬,忍不住叹息。儿子才回来就似变了个人。说话犯冲,动不动就不理人,见空就一个人跑回白鹭滩一呆大半天。转头想到王凤羽又黑又瘦的样子,又心疼得厉害。摸黑进灶房打开灯,点火打算给儿子做点好吃的。
正忙活,隐隐听见沉闷地砰砰声从后院传来。白婶扔下灶台,寻声找去。影影绰绰,王凤羽站在后院的老桃树下,赤着拳头,打贼似地锤着吊在桃枝上的沙包。
白婶眉头深锁,走上前去。
“它是跟你有仇?也不怕伤了手!”
这沙包早先就吊在白鹭滩上的柳林里,闲来无事,王凤羽用来练手劲。可也不是这么个擂法不是?
王凤羽听了母亲的话,转头看看,却没有停下来。动作更猛更用劲儿。
白婶抢前一步,拦住王凤羽。
“得了!我给你告饶好不?我今天去了大飞家,跟他妈说了!以后再不管别人闲事还不行?”
王凤羽好似没听见,依旧我行我素。
“那是因为二富?这不是她姨听见我要去E大飞说,就让我帮忙吗?我寻思二富比大飞稳当些,跟你又要好,玉篱也是个好姑娘,这才……”
话没完,只见王凤羽停下来,快步走回屋里去。
白婶愣在院子里。不是这个,不是那个,到底为了什么?一回来,就问自己为什么去给玉家提亲。从那以后,就沉着张脸没见笑过。从四月间出去,这都八月了,才见着儿子。没想到,再见面倒成了冤家。白婶越想越委屈,快步跟进王凤羽房间里。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是你妈!你倒说说我哪里得罪了你?!”
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
屋子里没有开灯,皎洁的月光从东边推开的窗子里倾泻进来。王凤羽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脸。
“我没有怪您,我怪我自己。”
平静的声音再清楚不过。
白婶却疑惑地走近一步,
“你说什么……”
只听见王凤羽声音一软,
“没什么。都是我的错。最近有些累,没别的。”
话一转,忽而又问:
“咱们还有多少钱在手上?”
白婶更是奇怪。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别看长得高高大大,粗枝大叶。可从小芝麻大的小事都靠自己,心养得却是很细。这些年母子俩的钱都是儿子在挣,钱也是他在存,自己不过帮着保管折子而已。心下一静,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凤羽听出母亲声音里的担忧,心里泛起一阵懊恼。伸手把灯摁开,走过去扶着白婶在床前椅子上坐下。
“没事。别瞎想。”
略一迟疑,才又说:
“山上新出了批需洞,一万多一个,我想试试!”
白婶放下心来,又忍不住一阵迟疑。
这个事,自从夏彩那丫头来了后,多多少少听说一些。就是夏家起始也是因为蒙着一个富需发的家。可那连绵起伏一大片山,谁知道哪时哪块地是宝,哪块地扔了钱等于打水漂?手里的钱,可都是儿子一点点攒起来的血汗钱。又想到夏彩家,儿子总不可能空凭一身力气就做了那家的女婿吧?白婶寻思来寻思去,到底还是舀不定主意,“是不是她家有什么闲话?”
王凤羽正锁眉想心事,听母亲这么一说,有些不耐烦。
“什么话!都跟您说了,没事别瞎想!小夏家跟咱们家八F子打不着!”
说着烦躁地站起来。
这么一说,白婶倒想起来。王凤羽没回来的时候,夏彩还时常来逛逛。王凤羽一回来,就不见了人影。忍不住声音也拔高。
“你出去这久,跟着夏家到底干了些什么?问你你也不说!”
白婶话才完,就听见儿子王凤羽声音几近咆哮,“这些您就别管了!总之我欠夏家的,已经还清!以后,别再提他家!”
白婶张口呆呆地看着儿子。从小到大,他的脾气,在外人眼里都是冰冷霸道。可对自己,从来又孝顺又体贴。这样凶神恶煞般的样子,还是头次使在自己身上。白婶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再仔细看去,只见儿子眼睛血红,牙关咬得死紧,心里一寒,“凤羽……你到底怎么了……”
却只见王凤羽蹭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夜幕里。
玉篱一路跑着回了家,上气不接下气。打了声招呼就钻进房间不出来。玉篱妈见女儿神情恍惚的样子,责怪丈夫,“那么僻静的地方,你倒是怎么就想起来让她去舀苇杆?”
玉篱爸歉然,
“是我没想好。还想着让她去散散。幸好三平后脚就来,我赶紧就让他跟去。”
玉篱妈却不爱听,
“玉篱有什么不如意的?要出去散散。”
玉篱爸不言语。
这时,三平和王志兵两人,抬着一大捆芦苇杆子走进来。天已经黑尽,玉篱妈见两人来回好几趟都不带歇,很是过意不去。走过去招呼三平,“平子,这些尽够你叔用一阵儿,你俩人过来吃梨子,歇歇!”
王志兵比三平还矮了一头,抹了一鼻子苇杆上的青灰。玉篱妈见了,忍不住笑起来。
“来,志兵吃个最大的!婶婶谢谢你!”
王志兵捧着玉篱妈塞过来的大梨子,咽咽口水,迟疑地望向三平,“要不咱们明天再搬?王凤羽不会发觉吧……”
玉篱妈一听这话,问道:
“说什么呢?什么王凤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