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章人心比世事,真假谁能分
温暖的阳光照进琉璃厂。春日暖阳不似夏季般炽烈,正好用来晾晒藏了一冬的卷轴布帛之物。整条街上的买卖家都把自家需要晾晒的宝贝拿出来晒晒。阳光公平无私并不因买卖着匡茂奇的口气给他做介绍,自然是拾人牙慧鹦鹉学舌。目的无外乎告诉沈阳他们是真懂行之人,没有打眼的可能。沈阳丝毫不为所动,看罢多时,抬头道:“不瞒二位,这东西看着是真好,但我还不能完全确定真伪,在我们那边买卖古董,除了请专家权威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科技手段,这两件东西不管是形制还是内容,亦或是神韵都没多问,再牛的专家也不敢保证永远没有错。现在国内方面鉴定古玩真伪却还主要依靠砖家们在那信口开河。这其中的猫腻多多,着实让人难以完全放心。在国外,用科学仪器分析物件儿老旧程度已经是文物鉴定的一个必要程序。虽说这机器也是人控制的,未必不能造假,但有实力的藏家谁会找人做鉴定机器自然是自己准备的。李虎丘早就听燕明前说起过这东西,而且知道福德堂便有一台这样的设备。
鉴定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蔡老奸臣的宫使贴所使用的材料产生日在六百年以上,但上面的印章所使用的材质反应证明,那些疑是朱砂和动物鲜血的物质最多不过两年,应属于高仿品,再检测那把紫砂壶,结果同样很悲剧,机器检测结果显示这把紫砂壶所用的紫砂泥成形日期绝不超过十五年,同样是技术精湛的高仿品。
拿到这份鉴定书后,高雨泽和乔云飞同时傻了眼。沈阳则表现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似有所指说道:“这两件东西只怕你们二位是买到高仿的伪货了,论说以匡大师的名声和眼力不大可能打眼,也可能看的时候是真货,交易时被人调包了,本指着能通过二位弄到两件压堂之宝的,哎”
乔云飞仍有些不甘心,道:“怎么可能是高仿看货的时候我们哥俩都在,绝对错不了的,从头到尾这两件东西没离了我们的视线,一直到送进博物院的库房,怎么可能有假这机器难保不会出错,要不再测一遍费用我来出”
高雨泽忽然道:“郭公子不是凡人,想来也不会言而无信跟我们耍猫腻,机器应该不会错,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这把壶我想再测一次,不过这回要按照我们的方法测,关于这把壶有一个传说,我们曾亲眼见证过,十分神奇,如果现在测试发现这把壶跟传说对不上,我们立马儿拿东西走人,该找谁算账是我们哥俩儿的事儿。”
沈阳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三人来到一家茶馆,当着沈阳的面就用那把马三爷仿造的小石冷泉壶泡了一壶茶。茶泡好后,乔云飞抢着揭开壶盖儿,一看里边的茶叶已经有沉底趋势,顿时心头一片冰凉。他仍不甘心的倒了一杯出来,杯子里细微的茶叶末再次狠狠地打击了他的信心。
“***,被那个李虎丘给耍了老子找那孙子算账去”乔云飞瞬间面色通红,怒不可遏的叫嚣道。高雨泽倒还保持着冷静,哼了一声道:“坐下,你去了又能如何你能打的过他再说,咱们到现在都还没真正摸清他的底细,怎能擅自去招惹他这件事还有些蹊跷,也许未必是他捣的鬼。”乔云飞一听,顿时觉得高雨泽说的很有道理,最重要的证据便是这把小石冷泉壶,进博物院库房前它还有那两样特质的,只一晚上就他妈成石头疙瘩了
二人迟疑不定,却听一旁的“郭沈阳”说道:“那个叫李虎丘的卖家可是有店铺的”又补充道:“虽说古玩行里有货物出门全不管的规矩,但我相信不管是谁家的买卖,把伪货卖给你们二位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份量,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件事也许真的另有隐情也说不定,听你们刚才的意思,这货中间被存放到别的地方一夜”
乔云飞已然按捺不住,喝骂一声***,叫道:“没跑了,肯定是老匡那孙子见宝起意,连夜伪造的这个什么恭屎铁,又弄了把跟那个什么小泉壶一样的壶糊弄咱们,我这就找他算账去。”高雨泽则仍旧不动声色,冲沈阳一抱拳,道:“让郭兄见笑了,东西在这儿放着呢,说再多也于事无补,哥们儿的面子是彻底栽了,咱们后会有期,希望下次能与郭先生再合作。”说罢告辞离去。
“匡茂奇这下麻烦真的大了。”放下电话后,李虎丘笑嘻嘻说道:“还有那个高雨泽,竟敢惦记我家的小雁儿,这叫搂草打兔子,一箭射双雕,既解西平据点之围又端土八路老窝,哥们真是高啊。”
王茂和梁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均在想:这厮可真不能得罪呀,太坏了一点儿小事儿骗人家三千多万,还顺手坑了一位古玩行内的大家。只听李虎丘又说道:“沈阳说这件事儿咱们还有最后一道手续必须的做了。”梁子道:“什么事儿交给我吧。”李虎丘摇头道:“那可不行,这件事儿只有我亲自出马才行。”
王茂道:“别卖关子,赶紧说什么事儿”李虎丘一笑,道:“栽赃”又道:“你别舍不得,这把小石冷泉壶咱们不能留了。”王茂会心一笑,道:“没事儿,老仇过些日子能回来一趟,回头我激他把它再弄回来。”
第一七o章从心而活,从心而亡
匡茂奇这次的麻烦大了。跳黄河都洗不清的那种。用李虎丘的话说就是鳖犊子这回彻底完蛋了,裤衩子沾黄泥,不屎也得屎。以贼王的身手将一把水壶送到他家中不过轻而易举。高雨泽和乔云飞在“好心人郭沈阳”的提醒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到了匡茂奇家里。人赃并获,匡茂奇身败名裂。如果不是他跟高一鹤的关系非比寻常,这次的事情绝不会是赔钱就能了结的。与人作保,私换宝物,这样的愚蠢行径出现在他身上未免有些过于匪夷所思。但高雨泽和乔云飞的确在他家中找到了那把小石冷泉壶,此中便有再多疑惑难解,也没有人会感兴趣继续追根寻底。
高雨泽和乔云飞事后又找人调查了一番李虎丘的底细,只查了个开头便突然接到他们老爹的电话,被狠狠呵斥了一顿,警告他们别人家的事情少管,仗势欺人的蠢事不要再干,离那个李虎丘越远越好。乔云飞仗着他老子平日里对他的宠爱,多嘴问了一句,结果又招来一顿喝骂,这次他学乖了,再不敢追问。却打定主意抓住匡茂奇那软柿子捏个够。
傍晚时分,四合院里,海棠树下。梁思汉与李虎丘各自捧着本书在看。天暮渐渐落了下来,这样的光线对梁思汉来说已不够。他合上书本,摘掉老花镜,揉揉眼睛,默默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少年人总是跳脱任性的,即便是这孩子曾经历过太多普通人终身难遇的遭遇,心性早磨砺的坚韧老练,仍不免做起事来太过孟浪。
李虎丘感觉到老先生的注视,也合上书本,笑道:“我明白先生让我看这本老子的用意,夫为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争,这样的道理・・・嗯,我还理解不了,我是江湖中长大的,见过太多恶事,从来不相信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的说法,几年前我认识过一位叫陈德旺的老警察,那人一辈子做好人,但到了却没轮上什么好报,全家还被老瘸子害死了,而他曾经笃信的法律却并不能替他报仇雪恨,到最后还是要靠以暴制暴才算了结了心中仇恨,从小到大,这样的例子我见过太多,所以我只相信手里的飞刀,至于什么天理和法理在我这样的人看来,全是瞎扯淡。”
为恶天不收,犯法法不理,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美如天仙,所以也请您别要求我的心灵净化到天使那个层级。您不争却被匡茂奇害的倾家荡产,我争了,不仅坑了匡茂奇还赚到自己需要的。这就是世界的本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您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那些坚信天道不爽和法理至上的人也没错,错的是咱们在目标一致的前提下,不该试图相互影响。所以您让我看的书我仔细看了,可是没用。
梁思汉静静的听着,李虎丘的话让他无从辩驳,不是因为词穷,实在是自知这少年心性已成,任自己舌绽莲花他也不会听的进去。“能跟我说说你的道是什么吗”老先生沉默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
李虎丘起身替他添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上一大口,道:“我的道渴了就喝,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喜欢的东西就去追,看见路不平就去铲两下,从心而活,这便是我的道。”
梁思汉忽然想起少年那个令人扼腕的身世,想着那个北风呼啸,天寒地冻的世界里,小小的孩子如何才能长大成人在那样的环境里生长的人,怎么可能接受不争既是争的理论面对北风中机警的小鹿,饥肠辘辘的狼会做何选择老先生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多余。世间万物自有其选择,如果他要步入邪道恐怕早一意孤行为祸人间了。可当下,这在北风雪原里锻炼出一身高超本领的少年正规规矩矩坐在自己面前。李虎丘就是李虎丘,他心中自有其道,不仅杀伐决断远非常人,还懂得尊师重道敬老爱贤。这样的人已无需自己再做无用功。
“杨牧峰死后你消失了这么久,忙什么去了”又道:“不方便说可以不说,人老了反而心里装不住话,总想瞎打听。”
李虎丘微微一愣,心中在想老先生这又是哪一出,怎么没再讨论之前的话题。对梁思汉他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将前阵子发生的那些事讲了一遍。说到巴陵珠很可能被张永宝盗走时,他注意到老先生明显动容,看得出很是着紧。
梁思汉听罢多时,发出一声感叹:“这位燕老哥真是用心良苦”又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这么说来那一船的文物现在仍在那里,巴陵珠丢了,那些人随时可以去取沉船里的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