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削藩!这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瞬间让萧素清的身体僵硬了起来,但这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萧素清很快就恢复清明,他脸色变膝行几步后伏在地上劝道:“陛下!万万不可!此时此刻国库空虚……”
“卿太紧张了,朕不过玩笑尔,何至于此?”小皇帝面带笑意,语气亲热,亲自把萧素清扶了起来,“朕今日来此不过是为了探望,爱卿来不快快起身。”
萧素清低声说了两句不敢,也就借着小皇帝的虚扶站了起来。小皇帝的一句玩笑固然将削藩给揭过了,但事实如何,萧素清怎么可能不知道。五千年历史,主弱臣强出现过多少次,不说别的,天朝那该死的清朝宫廷剧少年天子康熙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不清楚。
自穿越之日起,萧素清就发现这庆朝和清朝是如此的相似。摄政王,藩王,强势的帝后,江南的反庆复武的余孽不正和清朝的多尔衮,三藩之乱,孝庄,反清复明势力一一对应。他原本以为小皇帝必然是顺治了,但现在萧素清却不能肯定了。不过想这些却是无用的,萧素清代替王福气走到小皇帝的身边,吩咐管家紧闭大门约束下人后,将小皇帝引进西厢书房。
待到西厢里就剩下两人之后,萧素清撩起外衫下摆便跪下了,行起三跪九叩的大礼:“陛下……”
小皇帝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萧素清一脸的肃穆庄重之色,心里一叹:萧素清之忠已确凿无误了。但为何前世一生这个忠执之臣却不见踪影,似乎除了那个探花和熙和的挚爱之外,萧素清一直籍籍无名。
萧素清见皇帝不说话,只长跪在旁。他自己是穿越之人,却也无法得知小皇帝是重生之人。良久,直到萧素清觉得膝盖发麻,隐隐有针刺之感时,小皇帝开口了。
他听见小皇帝说:“若朕仍困于摄政王之手,锁于深宫,卿待如何?”
萧素清露出一个苦笑,答道:“臣,臣不知。”
“你不知,朕却知道。”小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来,踱着步子站在萧素清身边,“籍籍无名老于朝,还是抽身离去荒于野?不外乎就是这两者。萧素清,萧爱卿,你是真正的纯臣,古之儒士。朕有万千为难之事,欲以国士待你,你愿意为朕死而后已么?”
萧素清无言以对,如果小皇帝真的困于摄政王之手,他可能也会去考这个探花,但一旦他确定小皇帝真的不值得辅佐之后,他是绝对会抽身离去的。这无关其他,只是为了生存。什么儒士,什么忠臣,都不是他。他的头顶着利剑,每一次穿越,每一次轮回,他都在寻找那个能让他摆脱的人,但每一次他都抱着希望而去带着失望离开。他已经厌倦了。对孱弱的,手段心术都稚嫩的小皇帝,萧素清从开始就没有抱希望。但这一次……但当小皇帝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萧素清突然觉得,也许他可以再试试。
“臣愿意!万死不辞!”
“好!朕知你担忧鸟尽弓藏之事,朕今赐你免死金牌一块。”小皇帝从荷包里拿出前不久要求内密司特制的金牌,“朕要你下江南……”
是的,小皇帝知道现在削藩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国库空虚是其一,这几年来征战过多,生离死别和税收已经让百姓不堪重负。但更多的却是藩地势力过大,朝廷若不做万全准备绝无胜利可能。就说现在,满朝看似人才济济,其中不乏藩地细作。小皇帝之所以在萧府上说出削藩,也不过是为了安萧素清的心,让他安心为自己所用。
在萧府逗留了片刻之后,小皇帝一行悄悄回了宫。他其实已经很疲乏了,那次难产和失去一个孩子的痛再一次重伤了他的元气。但是他不能倒下。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怨没有消除,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昭和宫里,小皇帝半坐半躺的看着自己身侧刚满四个月的安康,勾起一个淡到极点的笑。
“皇上,时候不早了,还是歇一会儿吧,明个还有早朝呢。”从萧府回来小皇帝先是处理了积压的奏折,而后又命人将皇二子抱了过来。眼见着天就快亮了,王福气不得不出声劝道。
小皇帝闻言,点点头:“皇二子已经睡了,就不必挪地方了,今夜就让奶妈伺候他在偏殿福寿西侧那间就寝吧。”
王福气应了一声,亲自伺候小皇帝退下龙袍后才小心抱过皇二子退了下去。他是今晚值夜的人,过一会儿还得回来。将皇二子交给奶妈之后,王福气就快手快脚的回了主殿。还没到门口呢,就看见吴国安吴院判身边的那个小苏拉。
“见过王总管!”小苏拉眉清目秀,极有眼色的请了个安,又细声细气的说了句,“皇上刚刚招了吴院判诊脉呢。”
王福气听着话眉头就是一皱,旁边几个小太监见他皱眉就凑过来,说道:“总管这是怎么啦?是担心皇上的身子?”
“噤声!”王福气也不和小太监搭话,和那个小苏拉点点头之后就往主殿走。还没来得及走到小皇帝跟前,他就听见小皇帝怒拍桌面的啪、啪声以及吴国安惶恐不安的劝慰声。王福气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毕竟不像他师傅胡胜全那样在了解小皇帝的同时被小皇帝深深信任。但富贵险中求!王福气深呼一口气,推开房门,膝行至视线中出现小皇帝绣着龙纹的靴子的地方。
“吴国安!朕再说一遍!朕的旨意你是接还是不接!”
“……臣接旨……”
“那就退下去办吧。”
“喳。”
吴国安倒退着下去的时候,王福气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就被他那满脸的冷汗给骇住了。心里嘀咕:皇帝这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安置吧――”吴国安一走小皇帝就摆了摆手,叫王福气过来伺候。
除了如何处置被关在天牢中的安王,战后分封讨赏是这几日朝会的议题。小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所谓的名儒忠臣为了自身党派的利益争得面红耳赤,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也不知道吴国安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吴国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天牢的阴森潮湿,和他即将要做的事情让他止不住的流汗。那种阴损的事情实在有伤天德,只是人都是自私的。昨天夜里小皇帝说的话还在他的脑海中,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怨恨人觉得恐惧。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只是恩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吴国安认了。其实他清楚从皇帝说出口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退路了。
“吴太医,朕听说前朝有个专门用来调教人的地方,你师傅似乎就是出自那里……算起来也是个前朝欲孽?本朝律法中似乎有那么一条……开棺鞭尸……”
“皇上明鉴,微臣和恩师绝无二心。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唯有陛下是真命天子!”
“卿家的忠心,朕心中有数。安王大逆不道,九死不能恕其罪。爱卿的医术朕信得过,便把安王交给你了,务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朕此次从宜州回来,带回了一个人,想必你们能聊得来。”
吴国安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再一次擦了把汗。他身后跟着的内密司的几个人说是帮忙,实质上也不乏监视之意。
“大人,这里就是天牢了。”领路的牢头将吴国安带到天牢门口,弯着腰恭敬的说,“里面关的就是那个逆贼了。”
吴国安借着走道里昏暗的烛光打量里面的人,看身形似乎颇为壮硕。他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皇上密旨,这逆贼今日在牢中畏罪自尽了。”
牢头僵硬了片刻,扯着嘴回了声喳。
内密司的人很快就将牢房的门打开了,这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原本坐在阴影里的安王突然冷笑着开了口:“怎么,小皇帝那个黄口小儿下旨了?是车裂,千刀万剐,还是其他?”
“王爷多虑了,皇上仁慈。你现在对外已经是个畏罪自杀的死人了。”内密司的一个小头领笑眯眯的回答,“王爷当日犯上作乱就应该想过今日的下场,求仁得仁尚何语?”
另一边熙和出了宜州就和早前安排好的人马快马赶回翼州,而在回程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萧素清的好友言子平。
言子平是江南出了名的才子,做得一手好诗也写得一手好字,只是为人有几分惫懒,言语间常有指点江山之意,因而不被朝廷所接受屡次落地。熙和当初爱慕萧素清,将他亲朋好友的喜好一一打探清楚,自然对言子平知之甚详,知道他确实有才且不在萧素清之下。和萧素清的忠贞爱国不同,言子平的诗词曾几次流露对朝廷和小皇帝的不满,是个能招揽的人才。
季思宇死后,熙和就有再寻军师的打算。只是阴错阳差发生了许多事情,至今都没有找到,能在回翼州的途中遇到言子平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两人的相遇颇有几分天意。
那日,大雨突至。熙和不得已带着手下寻找避雨之处,好不容易找到一小间山间猎户的旧宅,才发现早有人在了。
那人穿着黑色的袍子,头发也没有挽起,只用一根绿色的发呆系着,盘着双腿坐在地上,架着火堆热着一壶酒,十足十的惫懒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