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萧苑(下)
她进入大厅,满眼奢华而夸张的陈设,中国风的高端家具,一律是沉重而刻板的颜色,与原先母亲在时的淡色系欧式简约装修显得截然不同。
同样的空间,原来觉得空大敞亮,给人的感觉轻松明快,而现在却觉得压抑,仿佛有座山直面而来。
大厅里有个女人正坐在沙发上修指甲,旁边有个老妈子恭敬的端着洗甲水,看到她走进来,规矩的叫了声:“小姐,您回来了!”
这句话引起了修甲人的注意,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并不站起来,换个了舒适的坐姿笑道:“哟,总算把你请回来了,余萧心心念念的女儿终于肯回来?真是不容易。”
仪婷微蹙着眉头,淡然的说:“田芯,这是凉凉的家,你别忘了。”
“我没忘,我哪儿敢忘呢?不过,仪婷姐,你也不要忘了,这儿是余萧的家。”田芯抑起眉,露出几分跋扈。
仪婷咬了咬牙,克制的笑着说:“我从来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领着顾凉凉去了后厅,后厅有个花园,她小时候总是生病,身体一直不大好,却又向往外面的世界,女孩子对花园总是情有独钟,一直闹着要去花园玩,余萧挪不过女儿的要求,请了国外的园林设计师,重金打造了一个私家花园,花园虽然不如外面的公共花园大,但是女孩喜欢的却一样也不少,她尤其喜欢那个莲花型的秋千,坐在里面简直像个花仙子,这曾经是她的乐土。
那个时候,余萧还不忙,总是花很多时间跟女儿玩游戏,但凡凉凉有所求,他必定能够实现,凉凉说:“爸爸,你是我的阿拉丁。”
余萧高兴得一把抱起女儿,顶在头上玩飞翔,她记得每次跟他一起的时候,他就会叫人在旁边录像,不过她从来没在意过,长这么大,也从来没听人提起过,想必早就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仪婷端了一盘开口笑,放在顾凉凉面前,慈爱的说:“好久没吃了吧?你偿偿味道像不像以前那样好吃?”
顾凉凉拿了一块放进嘴巴里,轻轻的嚼着,“咯嘣咯嘣”的响,她捂着嘴笑起来:“阿姨,真香。”
仪婷又拿了一块递给她,叹了一口气说:“阿姨记性不太好,还是你爸爸记得你爱吃这个,今儿一早起床,就跟我说,凉凉爱吃,给她准备一些。”
顾凉凉正送往嘴里的开口笑停在那里,她垂着眼睛不说话,关于余萧,她想,这一辈子大概都不能原谅他,之所以会来,不过是顾念一点血缘关系。
仪婷知道戳中了凉凉的痛处,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温柔的说:“凉凉,大人们的事,你小孩子计较那么多,不是让自己心里添堵么?看开点吧!他可是你亲爸爸。”
顾凉凉咬了咬嘴巴说:“阿姨,我不知道这一辈子能不能看得开,但这都需要时间对不对?”
仪婷无奈的点了点头,正好有人喊:“开饭了,先生回来了。”
仪婷拉起凉凉的手说:“你爸爸回来了,吃饭吧!”
顾凉凉跟在仪婷后面,远远看见田芯正在帮余萧脱西装,余萧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正看到她走进来,表情僵了僵,等她走得近了才说:“你来了?”
顾凉凉低低的“嗯”了一声。
饭桌子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反正顾凉凉习惯了吃饭时不说话,倒不觉得什么,这可苦了叽叽喳喳的田芯,她夹了一筷子合川肉片放进余萧的碗里,然后举起酒杯,撒娇似的说:“萧哥,生日快乐!”
余萧也端起酒杯跟她碰了碰说:“嗯,你不胡闹我就很快乐。”
田芯听了不太高兴,嘟着嘴说:“我哪有胡闹?你不要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搞得人家好没面子。”
余萧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你要什么面子?多吃饭,少说话,细咀慢咽才能长寿。”
田芯放下筷子,双手撑着下巴说:“吃饭又不是蹲监狱,闷都闷死了,是不是你女儿回来了,我们这些人都要照顾她的情绪?她不说话,我们都没有权力说话了?”
余萧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耐着性子说:“古训都说了,食不言不语,你……”
“我不吃了。”田芯站起来就走。
“回来!”余萧喝道。
田芯不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高跟鞋击在地板上“咚咚”的响。
余萧不咸不淡的说:“田芯,你再向前走一步,试试!”
田芯的脚忽然像定在地上似的不敢再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咚咚”的走回来,不服气似的坐下来,抄起筷子,拼命的吃饭。
饭桌子上的气氛更加冷了些,仪婷出来打圆场:“好啦,又不是小孩子,吃个饭还要闹脾气,等会消化不良又要折腾一屋子的人。”
“要你管?”田芯没好气的说。
顾凉凉听不下去了,田芯要怎么折腾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在这个屋子里,她对谁不客气她都不会理,但是对顾仪婷这样没礼貌,她看不下去。
“我阿姨说错了吗?还不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以怨报德是你的天性吗?”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一句话,说得田芯哑口无言。
顾凉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站起来,面无表情的说:“你们吃,我走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沉重的来,走的时候,更沉重,这就是她一直不想来的原因,所幸余萧不敢拦她,她可以随着她的心情随时撤离,这一点上还算自由。
关于余萧,她只知道他有个建材上市公司,这不过只是他其中的一个产业,还有铁路运输与海运,据说涉及的领域很广。
她记得小时候,他有时忙得几个月见不到,她想他的时候,就会问母亲,母亲只是含糊其辞的说不清楚,后来她懂事也不问了,再后来母亲去世,她就更没心情问了。
他其实是个脾气十分不好的男人,家里所有的人都怕他,还有他的工作伙伴,几乎无一例外的,听到他大发雷霆的声音,都会抖上几抖,惟独对她,一直容忍无度,记得以前有一篇他的专访,记者问他最怕什么,他定定的想了一下说:“最怕我女儿。”
商界巨子,成家立室之后,最怕的原来只是女儿。
可是如今,他最爱最爱的女儿,已经一辈子都不原谅他了。
顾凉凉心情沉到了河底,像被石子硌着,有着隐隐的疼。
陈伯送她回去,还没到她的学校就下了车,这个时候,宿舍里太静,她怕自己受不了会哭。
搭了的士到Warmwarm地下酒吧,仍旧是灯红酒绿,喧嚣繁华,连众生之相都显得诡异而不真实。
几杯雪莉下去,顾凉凉觉得自己是不是醉了,因为她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跟她做了一回的男人,呵,她觉得有点好笑。
她往吧台上拍了两张百元大钞,转身就走,谁知手腕被人握住了,她扯了扯无果,只好转过头,笑着说:“没完了?”
“当然没完。”
“那想怎样?”
“这次轮到我上你了。”他一把将她撸到面前来,在怀里紧了紧,使她的身子与他贴合的更加紧密,然后低下头寻找她的嘴唇,她大概知道他的目的,扭过头去错开了他的嘴巴,千娇百媚的说:“我从不与跟我做/爱的男人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