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最是人间留不住
第251章最是人间留不住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罢……”梁昊见这几人如临大敌之状，只觉摸不着头脑，可这茬不接下来，又显得自己不懂尊重前辈，于是晃晃悠悠走到灌木丛后，未及抬眼，便觉脖颈一凉，惊惧之余定睛一看，才发间萧、沈二人就在他眼前，抵在他颈边的，正是萧璧凌随身佩剑玄苍。 梁昊一时无言，脑中飞快想了许多，前些日子婚宴上的情形，他都亲眼看过，心中十分明了，此人若想取他性命，他恐怕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他摆了摆手，堆起一脸笑容，示意自己绝不会借机为难。
沈茹薇向灌木丛外瞄了几眼，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于是对梁昊做了几个手势，确信此人不会临阵倒戈之后，方扣住萧璧凌持剑的右手，将玄苍移开。
梁昊也不吭声，当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回到屏霞嶂前。
“可有发现？”贺峰问他。
“没有。”梁昊相貌正直，成天愣头愣脑，丝毫不像会说谎的样子，他回答完后，大剌剌朝与二人藏身之处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便伸手指向远方，大喝一声，“哪里跑！”
同行的几人皆被他唬住，一齐朝他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一个个全都扑了空。
“你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贺峰被他方才那声吼吓得不轻，回到原位之后，本想再看一看那半个脚印，却不想那层薄沙早就被风吹散了。
“罢了罢了，许是一开始就来晚了一步，还是安心等卓长老来吧。”贺峰说着，便在一旁的岩石上坐下身来，对梁昊挥挥手，道，“梁少侠，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看走眼了？方才那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啊。”
“我们已经到了夜明宫的地界，梁少侠年纪轻，会草木皆兵也是寻常事。”同行者中有人解围。
“是是是，我太莽撞了。”梁昊憨笑两声，便也跟着坐下身来。
得梁昊解围，萧、沈二人趁此时机，立刻踏上那条尚未开垦的古道，迅速离开此地。他二人身手不俗，贺峰等人想要立刻察觉行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小道之中，杂草丛生，稍不留神便会被纠缠在一起的乱草绊住。萧璧凌紧紧跟在沈茹薇身后，好几回见她被杂草拦路，试图伸手搀扶，却都被她挣脱开来。
“你到底在折腾什么？”走出古道后，他见沈茹薇又一次躲出老远，不由蹙起眉头问道。
想到自己在雁荡山经历了这些，从见面到此刻，都不闻她出言关心，纵多番迁就忍让，也换不来一句宽慰，任他脾气再好，也已按捺不住。
“没有折腾，”沈茹薇站定脚步，回身面对他道，“其他门派的掌事也都来了，卓超然稍加挑拨，他们便会齐心针对你，趁着现在没人发现，你还是早些走罢。”
“就只是如此？”萧璧凌眉头紧蹙，目光来回扫过她眉眼、面颊，“我不明白，为何你可以留在夜明宫，却不能留在我身边？”
“裘宫主她……算是那墓穴半个主人。”
“可你父亲意图从我这里探听的，也是那座墓穴的秘密。”萧璧凌道，“但凡与那墓穴有所关联之人，皆无法从此事中脱身。”
“这不一样！”沈茹薇语调高了几分，“你走不走？”
“我……”萧璧凌一把握住她的手，原想反驳，可目光对上她眸底骤然上涌的凉意，忽然便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被压抑在灵魂深处的彷徨与无助，蓦地冲破长久以来他赖以信任的一切，令曾经深情渐渐构筑起的坚不可摧的高塔，在一瞬间轰然崩塌。
他的唇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当即嗤笑一声，别开脸去。
沈茹薇看出他心底这点微妙的变化，心中虽有准备，但亲眼瞧见，仍旧有些猝不及防，眼中倏地闪过一丝错愕。
她虽擅长伪装，可面对自己所在意的人，总会不自觉流露最真实的反应。
“也不过如此。”萧璧凌忽然笑出声来，握着她的手，蓦地便松了。
他的笑容满是自嘲，还裹着无法掩藏的凄凉。
可沈茹薇的心却乱了。
她原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想着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与他敌对的，仅仅一个沈肇峰，便令他疲于应付，若再加上各大门派成百上千的门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当她在他眼里瞧出放弃的那一瞬，心却忽然动摇了。
“不过如此……你想说什么，也就‘不过如此’？”沈茹薇问道。
萧璧凌闭目摇头，一言不发。
他为了她的自以为是，总是疲于奔命，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面对她刻意为之的冷漠。
从前，这还只是疲惫。
可这一回却不同。
他被困在夜明宫后院数日，竭力深藏的过往，也被这漫长的孤寂撕裂，一桩桩、一件件摊开在他眼前，无处逃避的他，勉力面对着这足以令他窒息的孤独与恐惧，消磨着他本就已脆弱不堪的意志。
可他还是硬撑下来，陪伴在她身边，一路走到现在。
直到最后她的那个眼神，将他彻底击溃。
对此刻的萧璧凌而言，哪怕只是站立，都已十分勉强，可愈是这般，便愈是不能表现出丝毫脆弱。
半晌，他舒展眉目，话音已然变得无力：“你我已是夫妻，那日你口头义绝，并不算话……”言罢，他缓缓伸出右手，两指之间夹着一张折起的纸笺，那纸张极薄，背面也依稀能够看出字迹渗透的墨迹，隐约有“放妻书”这三个大字。
沈茹薇睁大双眼，怔怔望了他一会儿，忽觉鼻尖酸楚，几欲落下泪来。
“不敢接吗？”萧璧凌只觉这一纸放妻书拿在手中，越发烫手，便即扬手抛给了她。
那一瞬，心也好似空了。
沈茹薇心中慌乱，却还是伸手接了下来。
午后的微光照着二人身侧那株久久未生新芽的老树，渐渐失了颜色，伴随着旧梦化作泡影，弥散在尚未完全回暖的风里。
“凭你的身手，应该还走得了。”沈茹薇仓皇背过身去，只觉鼻尖酸楚之感愈发强烈，手中不过薄薄的一张纸笺，却如有千金之重，几乎快要拿不动。
萧璧凌背过身去，连叹息都已无声。
可他却不知，沈茹薇就在这时，回头望了一眼，见他大步迈开，愁容随之舒展，露出宽慰笑颜，随即提气纵步掠上树梢，风过踏叶无痕，飞快便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