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只影向谁去
第190章只影向谁去 扶风阁内里靠南边的小院,原是打算用作弟子练功之所,然而在此之后,扶风阁又行扩建,这里便空置了。
因与弟子房相隔甚远,鲜有人来。这间院子对于如今正在康复的周素妍而言,在此练习行走,再合适不过。
正值午后,也是接受了柳擒芳医治的周素妍每日练习走路的时辰,许玉兰与萧清玦、柳擒芳三人也都陪同在这小院里,至于宋云锡,则在另一处指导新晋弟子习武。
“素素,”许玉兰扶着周素妍,沿着院墙缓缓前行,见她步履渐渐顺畅,不由喜道,“还真是奏效,比昨天似乎又好了许多呢!”
坐在对面回廊一侧的萧清玦见状,不觉会心一笑。由始至终,他的目光似乎都未从周素妍身上挪开过——如今的她因医治脸上伤疤,下半张脸已经裹了多日的纱布,只露出一双明媚的眸子,却依旧动人。
柳擒芳瞧见此景,亦点了点头,在萧清玦身旁坐下,压低嗓音,问道:“公子可是决定不说了吗?”
“早就过去的事,多说也无益。”萧清玦语调平静。
“公子果然宅心仁厚,此事分明是有人迫害,却依旧……”
“不论是毒是病,皆已入膏肓,我早就不再奢求什么。”萧清玦说着,见周素妍回头冲他一笑,便即还以笑意。
“老夫是旁观之人,看得明白,”柳擒芳叹了口气道,“或许周姑娘知道了,又会是另一种想法。”
“我此生已能看到尽头,能不拖累他人,便是最好。”萧清玦道,“与素素的关系……我自有分寸。”
“可是萧公子的毒,老夫虽不能解,华音却未必做不到。”柳擒芳道,“还是莫太悲观。”
萧清玦微微颔首,却见谢岚从门洞处跑了进来,直奔周素妍跟前,道:“阁主,萧公子到了,还有沈姑娘也在。”
“是吗?”周素妍见谢岚脸色并不太好,便忙握住她的手,道,“慢慢说。”
“烦请柳医师去看一看,”谢岚四下打量一番,见柳擒芳与萧清玦二人同时步出回廊,便即迎上去,道:“萧公子不知身中何毒,已昏迷多日,是沈姑娘把他背回来的。”
柳擒芳听罢点头,伸手示意谢岚带路。
“清琰他又怎么了?”萧清玦大惊,便即跟上他二人脚步。
许玉兰也立刻搀扶着周素妍回了轮椅上,继而拉住谢岚的手,问道:“别只说他一个,阿薇呢?她有没有什么事?”
“沈姑娘只是累了,正在沐浴更衣,”谢岚道,“对了,她还带回了一个人,好像就是那个什么……鬼烛。”
在走去萧璧凌卧房的这段路上,宋云锡亦闻讯赶了过来,谢岚将沈茹薇所转述的情形大致交代了一遍,原来那个施毒之人,以及后来出现的身份未知的女人,她都未与之正面交锋,因而也不知来自何处。
“对了,”谢岚想起沈茹薇的交代,复转向柳擒芳,道,“柳公子已经找到了,只是如今留在相州救人,要迟些才能回来,听沈姑娘的意思,送鬼烛回来至关紧要,所以才会先于他动身。”
“也好。”周素妍略一颔首,道。
几人到了萧璧凌房门外,谢岚见该转达的话都已说完,便先行离开了,走出院门的途中,还看见了刚沐浴完回房的沈茹薇,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关心萧璧凌的伤势,为此,谢岚还不觉愣了一瞬。
沈茹薇本就是被迫与萧璧凌同回的金陵,此刻心下正思忖着该如何离开才不引人注目,然而回到房内,难以承受的疲惫虚脱之感令她本能便扑倒在卧榻上沉沉睡去。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等到醒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沈茹薇有些恍惚地坐起身子,只觉脖子还有些酸痛,而在这时,却听到了敲门声。
她咬着唇,似是想到了什么,索性没有吭声。
门外的萧璧凌未听见回话,便透过门扇缝隙朝内望了一眼,当下便明白过来。
约莫两个时辰前他便醒了过来,好巧不巧,他所中的致幻之毒叫做幽梦散,刚好在当年神农谷内乱之时,有人用过,也是当年毒宗门下所用毒物里,柳擒芳唯一能解开的毒。
于是醒来之后,得知沈茹薇如今就在扶风阁内的萧璧凌心下虽觉焦灼,却不愿以糗态相会,便立刻烧水沐浴,换了身衣裳,仔细打理一番方前来敲门,可哪里知道,沈茹薇根本不肯见他。
萧璧凌不觉蹙眉,已然猜到她可能趁夜离开,是以当下翻身上了屋顶,绕去这间客房背面唯一能够进出的窗,轻启窗格,翻身进了屋内。
这等梁上君子所行的非常手段,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失礼地用在女人身上,只听得一声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响,一道劲风蓦地近面而来。然而萧璧凌却不躲也不闪,只是将窗格向上推了些许,让黑暗的屋内变得稍稍亮堂了些。
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格照入房内,照亮照雪刀锋所指之人面庞,寒冽如霜的刀锋也随着它主人蓦然滞住的身形,停在了半空。
“走窗不走门,我还以为进了贼,”沈茹薇收刀入鞘,淡淡说道。
“你分明便醒着,为何敲门不开?”萧璧凌凝视她双目,一步步走到她跟前,问道。
“不想见的人在门外,我开门作甚?”沈茹薇态度异常冷漠,眼波却在月光下隐隐发出颤动,她默不作声回身点亮了桌上烛台,放下手时,手腕却被身旁之人疾扣在手心。
他的拇指压在她脉门,像是防备着她出手一般,所用力道刚好能压制住她内息的流动。
沈茹薇回身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你要如何?”
“无缘无故便闹失踪,我连问清缘由的资格都没有了吗?”萧璧凌仍旧与她对视,眼中困惑、忧虑与一丝微末的期盼交织,汇成一种极其复杂的颜色。
“我要走要留,无须事事向你报备”沈茹薇道。
“的确有道理,不过,”萧璧凌瞥了一眼被她搁在一旁的照雪,嗤笑一声道,“可为什么,已被白鹿先生手夺走的刀,又会回到你手中?可别告诉我,你能在他眼前来去自如。”
“萧公子,”沈茹薇心下一阵酸楚,再如何装作若无其事,对视太久,终难掩眸中端倪,于是便别过脸去,淡淡答道,“我方才便已说过,无须事事向你报备。”
萧璧凌不动声色,只是用另一只手挑起她下颌,迫使她不得不看向自己,然而沈茹薇气脉虽受她钳制无法出手,却还是执拗得很,无论如何也不肯转过脸来,至此,他心中怨愤忧虑上涌,再也抑制不住,立时将她另一只手也扣住,在她稍有挣扎时,便已发力,将她推至墙根两膝亦死死抵在她双腿间,令她分毫不能动弹。
沈茹薇曾遭吴少钧侮辱,虽未从此陷入阴霾,却仍对他人强迫之举有着本能的退缩反应,她身子一颤,惊惧抬眼,目光刚好对上他眼中隐忧,不觉喉头一梗。
二人四目相对,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下,沈茹薇甚至能清晰看见他眼中纵横的暗红血丝,一对交织着思念与疑问的眸子,沉浸在她纵使异位而思也难以完全感受的悲戚中,紧盯着她无神亦无助的双眸,千言万语,不必言说,已然印刻于其中。
“我……”沈茹薇看似平静,嗓音却已沙哑,“早已窥见了结果,任谁也改变不了。”
“所以,你便一个人走了?”萧璧凌扣在沈茹薇左右脉门的手不觉又紧了几分,眸底悲戚愈盛,“用这种方式折磨我,还非要我接受不可?若我这一路平安无事,你是否只是打算把鬼烛丢给素妍她们,便一走了之?”
沈茹薇微微颔首,并无半分迟疑。
萧璧凌凄然一笑,轻轻阖上双目,钳制着她的手渐渐因这伤怀而脱力,却又在她试图挣开的一瞬重新握紧。
“至少……告诉我,”他缓缓睁开双眼,凝视她那对寂如死灰的眸子,话音极轻,近乎缥缈,“你都知道了什么?难道就没有丝毫可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