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融雪

宫轻语手腕猛震，甩去剑上鲜血，孤零零的立在高高的青石桥扶手上，凭虚立风般俯瞰着周璟，眼神极轻极冷，像是经年未止的雪，没有半分温度。

周璟落地之后立时翻滚了数下，卸去了一些力道，而后踉跄着站起了身，半边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殿下真是睚眦必报。”她伸手捂住胸前狰狞的创口，却裂开嘴笑了一下，“尚未到达并州，殿下便将这一剑讨回来了。”

宫轻语冷冷瞥了她一眼，微微一哂，并不说话，只是竖起手掌，准备下令命众人动手。

但周璟面上却显出更为深沉的笑意，连声音都异常的轻快，丝毫不像重伤被困之人：“殿下真是好手段。”她面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并无委顿之意：目光在琇霓裳身上轻轻带了一下，道：“殿下，我真是看不透啊，你究竟是无情还是有情？”

琇霓裳眉心深处凝结着一层暗淡的光影，微微合了合眼，她明白周璟这句话的意思。为了针对周璟，他们费尽心机地布下了这个局，极其不易才将周璟引到此处，而后在四周布满人手，先以长箭远程消耗其力量，周璟在明知众敌环峙，无法力敌之时必定要想法突围，而人群当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琇霓裳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这是宫轻语特地为周璟留下的突破口，只要她胆敢接近，等在河中装扮成船夫的军士便会趁机而上，群起攻之。而宫轻语便是要在此时，觑见周璟死中逃生的放松之时，忽然发难，借机给她重创。

这个棋局虽然看似万无一失，然而周璟实力惊人，若是这些埋伏在河水中的人未能及时出手，琇霓裳作为整个棋局的弱点便会有生死之危。

因此周璟才会有此一问。

琇霓裳在心中倏地无声叹息，陡然察觉出这个周璟的天真之处来，生死斗争，在这个局中，琇霓裳是棋子，宫轻语自身也是棋子，一切真真假假皆为目的存在，若是生死为故，真情亦可做假意，假意也能当真情。

宫轻语手掌断然下挥，四周军士立刻领命，提刀携剑立刻朝着周璟涌去。

双方短兵相接，周璟重伤在身却并无招架不住的征兆，她不躲不避的直面着对面挥斩下来的长刀，屈指轻飘飘的在对方刀刃上轻轻一弹，刀锋似是被一股大力拉扯，陡然向一侧偏离开去，贴着她的身体划过。

周璟借机上前一步，短匕骤然斩落在持刀人的手臂上，持刀人吃痛，顿时松开兵器，将长刀拱手相让。

周璟转瞬间便夺了一把趁手的兵器，反手一刀挥出，斩断了左侧突袭而来的一条臂膀，身体游鱼般在人群中来往反复，刀光与鲜血相对飚出，转眼便有十数人受了重伤。

“殿下，为何不来与我一战？”周璟在人群中砍进杀出，淡然的眼睛沾染了血色，带着隐秘的疯狂，“现在你已经有了趁手的长剑，我们又各自受伤，这是最公平的时刻。”

宫轻语飘然从青石板桥上落下，手中长剑寒光凛冽宛如秋水：“本宫杀人并不依赖刀剑。”太子殿下目如寒星，唇角带着讥刺的意味，“刀剑不过外物，终有折断的一日。”

周璟宛如血色幻影在人群中辗转腾挪，手中长刀横封斜掠，纵横刀光烈烈宛如刀剑，在冬日淡漠寥远的阳光下发出冰寒之意。

“周璟，本宫有一事想要问你。”在鲜花般盛开的鲜血中，宫轻语忽然开口。

周璟腾空跃起，合神反转，借助全身力量将手中断臂切进一人肩颈，那人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就此死去。殷红的血夜利剑一般飙射到周璟头脸之上，顺着面颊淋漓而下，覆满了她的面目，只剩下一双微红的阴冷而疯狂的眼睛定定的盯着宫轻语。

“你时的前漕运总督陈怀政的儿子陈执礼吗？”宫轻语不错目地盯着她问道。

周璟血流覆面，那张原本就不甚明艳的面容扭曲如妖鬼，惊怖骇人。然而她却毫不在意，轻轻抬起手，微微抚了下脸，将沾血的手指放在唇边舔舐了一下，眸中带着近乎失控的疯狂笑意：“我知道殿下想要问什么。”

“那些人是我杀的。”她的语气陡然低了下去，幽微而恍惚，仿佛隐藏在夜风中即将到来的危险，“陈家大宅中那些人是我奉命杀的。”

琇霓裳闻言骤然一惊，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那夜的鲜血和死亡在她心中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痕，成为最为隐秘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绝望，在午夜梦回时苦苦纠缠。

然而没有想到造成这一幕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这个状如妖鬼的周璟：“你为什么要杀他们，那些人”琇霓裳听到自已轻声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恍惚的意味，“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杀人而已，为何要知道这般多。”周璟隔着鲜血和人群道，“有时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不好下手，所以杀人最好的做法便是接到命令，诸事不问，直接动手。”

她说的平淡简单极了，声线中那份漫不经心的冷淡沾染了鲜血，凝成不屑一顾的冷酷，冷漠疏离地自绝于人世间，“不过是些对秦贵妃来说无用的棋子，举手之事，我几乎都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