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所以你坚持不下去，就辞职来我们店了？”
张雅一边脱手套，一边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共事了快一年的年轻同事，她低着头，将新鲜出炉的蛋挞转入纸盒，那双带着黑色食品手套的手，从前是敲键盘的，如今，每天都敲打面团子了。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她擡头，额头光洁，口罩上方的眼睛明亮。
“上班嘛，哪有那么顺利，其实忍一忍就好啦......”张雅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住了口，拿起背包，“明儿见。”
谭乐点了点头，她辞职时，领导也这么说，这样的评价她已经听过太多次。
人人似乎都有一个上帝视角，好像，那些沉重只是天空飘来的乌云，是夏日的雷阵雨，只需要咬牙忍一会儿，便会过去。
“蛋挞出炉喽，我也下班了。”
谭乐脱下厨师服，小心叠好，走出操作间，晚间的各色面包已经摆放在橱窗内，牵着孩子的母亲，相伴的老人，背着书包的学生，在这香甜浓郁中排着队，手里的托盘装着的大大小小的面包，正等着被装入纸袋，带回家。
她穿过排队结账的人群，冲着忙碌的郭蓉比了个大拇指，郭蓉也冲她点了点头。
顺手将弯掉的托盘回正，她推开门，铃铛清脆地响动，门牌的led灯亮起，她回头看了一眼，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对面的商场走去，棕色的卷发在肩头轻盈地摆动，她就这样汇入了晚高峰的人流中。
“你好，我来试课。”她将二维码展示给前台，环顾着四周，这是一所健身房，就位于自己上班的面包店对面的老商场里，每天晚上，她只要擡头，就可以看见落地窗透出的斑斓亮光。
已经好奇很久了，偶然间看到有试课，她便买了。
因为是试课，她特地提前了十五分钟到，前台为她指了方向，看着那扇半透明的黑色玻璃门，她有些紧张。毕竟，她是从来没有去过舞房的人。
向下拽了拽衣服，检查一下这件紧身短袖有没有将自己的小肚子衬得明显，她轻轻推开门，教室里很昏暗，没有人，她是第一个。
小心呼出一口气，她感到稍微放松些，去寻开关，啪嗒一声，白炽灯的强光洒下，镜子角落前的那人转头过来，她才意识到，房间里有人。
是个女生，她坐在地板上，盘着腿，穿着宽大的灰色卫衣，扎着丸子头，手里拿着一片吐司，嘴巴鼓鼓囊囊。
两人目光对视，谭乐看到她的脸，是标准的鹅蛋脸，眉毛细而长，眼尾轻微上挑，配上烟熏眼妆和浅色的瞳色，看着很冷酷。然而嘴巴却因为塞着食物鼓起来，与上半张脸的冷艳格格不入。
谭乐感到抱歉，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挥手说你好，目光扫到面包的包装，有些小小的骄傲，这是自己店的面包。女生挪出一只手，手指很有节奏地向下弯了弯，以示回应。
她在另一角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色短袖，牛仔裤，黑色运动鞋，曲着背，并着腿，很是局促。
镜子里，那个女生依然旁若无人地吃着，三下五处二地塞掉剩下的面包，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干净嘴，又从口袋里拿出口红，单手拧开盖子，转头对着镜子涂好，她的脖子很长，五官很立体，谭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他们显然对这里很熟悉，教室里一下热闹起来，有人说：
“pulu老师，好久不见。”
谭乐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才知道，原来这是老师。
“好久不见，人都到齐了，今天是不是有一个试课的同学？”她站起来，一边拿出手机放音乐，一边问，声音清亮。
“是我。”谭乐指了指自己，冲着大伙微笑，露出了一颗虎牙。
pulu看着她，极轻地弯了一下嘴角，转过身，音乐随之响起，课程开始。
热身，拉伸，从头，到手臂，到胸肩，到臀腿，随着音乐的节奏，谭乐一点点打开自己。
刚开始时，她还是害羞的，肢体僵硬，不知道头该往哪儿放，手该往哪儿摆。
到了基本功环节，她渐入佳境，对着镜子，一点点找回四肢，跟着指令发力，收紧核心，快乐从指尖向心中蔓延上来。
pulu这节课教授的是基础爵士，她虽然看起来生人勿近，但很有耐心，每个人都一一抠细节，纠动作，哪里不对，她会上手帮人调整。因为谭乐是试课，所以pulu关注她较多，常走过来，指导她如何发力。
她的手点在谭乐的腹部，用两根手指戳了戳，“很好，这里要有发力的感觉，向外吐气，再收腹，这就是我们的核心力量。很好。”语速不快不慢，让人放松，谭乐按照她的要求认真去做，忍着四肢的酸痛，只因为她的那句“很好”。
一晚上下来，虽然都是基础的动作，但因为缺乏锻炼，谭乐还是气喘吁吁，心里敬佩老师，一边数拍子，一边教动作，面不改色，而跟练的学员们的脸已经红扑扑的了。
为了让大家看清动作，pulu将外套脱下，头发也被散下，垂到肩膀处，她穿着简单的黑色工字背心，灰色工装裤。她的个子约莫在一米七左右，四肢修长，大概是舞者的先天优势，手臂肌肉线条清晰可见，露出来的腹部亦是如此。
waitingforu的前奏响起，她擡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身体随着鼓点晃动。
手臂伸出的瞬间，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动作有力干净，肢体延伸见带着特有的风情，舞动的力度从发丝到指尖，处处不落。而她的眉眼也在音乐中越发生动，极富表现力，几乎让谭乐看呆了。
该怎么形容这种震撼呢？
就好像，下了一晚上的雨，整座森林在雨后初阳的照耀下散发着沁人的新绿，当风吹来时，枝叶晃动，如波浪般的生机向你扑来，将人包裹起来，就是这样的感觉，旺盛，热情，强大。
这震撼在自己学起来时，便被动作的生涩击退了，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心里狠狠地肯定了自己，不错小乐，能够迈出舒适区，来这里学习，就已经很好了。
至于，在视频里跳得和耍猴似的，就随它去吧！
这样想着，她目光坚毅，跳得更加带劲了。
结束后，健身房老板向她介绍活动，而她点着头，目光却移向了墙壁上的海报，那是健身房为舞蹈老师做的专栏，周五，是pulu，在暗紫色的灯光下，她叉开腿坐在台阶上，外套挽在臂弯间，一头银发配上向下俯视的目光，使得这张照片格外有张力。
“谢谢你啊，我回去考虑考虑，有需要再联系你。”
“我加一下你的微信，回头把今晚跳舞的视频发给你啊？”
“现在我们活动优惠力度很大。”穿着工字背心，胸肌鼓鼓的老板细声细气，带着期待。
“好。”她掏出手机，低头操作，正捣鼓着，pulu从舞房里推门而出，快步走过，掠过一阵风。
她扫了码，转身也跟在pulu身后，见有人，pulu伸手按住了按键，侧了侧身，替她让出位置。
她低头说谢谢，站在了pulu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