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谭乐小时候是个相当外向的女孩儿。

在她六岁以前，张志还是个所谓的好父亲。在堂哥的十岁生日宴上，她童言无忌，当着全家

所有人的面，问张志：“我也想去大饭店，要穿公主裙，水晶鞋，爸爸你为什么没钱？”

她并不懂什么是钱，只是听姑姑说，办这样一场生日宴，要不少钱。

只是听爸爸和妈妈抱怨，随礼又要花很多钱。

张志立下变了脸色，他只讪笑着说，“爸爸有钱，爸爸怎么会没有钱呢。”

谭乐已经忘记围观的大人们是什么样的反应，只是记得张志青黄的脸色。

回家后，张志和谭月蓉大吵了一架，不久后他开始赌博了，开始是小赌，后来是大赌。

那时候谭月蓉在食品厂里上班，赶不上放学接谭乐，所以通常是张志去接。

于是谭乐变成了常常留在校门口等到天黑的那个学生。

最严重的一次，是张志人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因为一个电话，又将谭乐抛到了脑后。

谭乐很长一段时间，恐惧黄昏。

她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自己的话而内疚，如果她不那样说话，张志是不是就不会去赌博呢？

现在她已经明白，促使张志赌博的，不是她的话，而是他那可笑的，男人的自尊。

到家已经接近一点，卢瑞粼抱着芳芳坐在沙发上等她。

她向卢瑞粼道歉：“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

回答她的是卢瑞粼的拥抱。

她闻到了一阵糊味，卢瑞粼说：“本来想烤好了等你回来，第一次烤，烤糊了。”

她看着她，弯起嘴角，笑了笑。

张志像一场风暴，刮起的是成年累月的旧伤，谭乐用最快的速度，在那个晚上解决了这件事情，却无法解决从前无数个夜晚所留下来的伤痕。

她的情绪低落，而卢瑞粼自然察觉到她的变化。当谭乐平静地叙述完这些往事之后，她的眼眶红了。

谭乐坐在地板上，两人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她抱着双臂，神情很迷茫。

“姑姑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狼心狗肺，怎么可以把我爸丢下不管。”

“她说父母恩情是一辈子偿还不了的，是我欠我爸的。”

“她说，我爸年轻时要去挣钱都是因为我吵着闹着要去游乐园，穿公主裙，如果不是因为我，

我爸不会误入歧途。”

“可是我觉得我不欠他的。”她扣着自己的指甲，

“可是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他老了，看到他我总是忍不住想到小时候他背着我看马戏。他说这里的晚上很冷。我真的做错了吗？”

她看着夜灯，夜灯的光芒在她的眼睛中寂静地明亮。

卢瑞粼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抱住。

“这件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从我妈要带我离开张家开始，他们所有人都在说，你爸爸是为了你，才被骗了钱，被骗了钱，才不得已犯了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这个家，好像到头来，破坏家庭的人是我。真的是我吗？我不知道，如果我当时没有哭着闹着让他难堪，他是不是就不会跑去赌博，如果他不去赌博，妈妈会不会不用受那么多指指点点？”

她将头靠在卢瑞粼的肩膀上，耳边是卢瑞粼低低的叹息。

“乐乐，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

“你知道吗，我问他，那天没有来接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说，有这件事吗？”

“原来我在意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在他的记忆里甚至没有存在过。我今年26岁了，我为自己感到羞耻，这样的人，我还叫了他爸爸，我还在因为没有得到他的爱而感到难过。我真的，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谭乐说完这句话，感到深深的疲倦，一遍遍反复剖析自己，已经让她麻木。

“没有人比你更好，谭乐，只是再好的人，也有自己解决不掉的问题，渴望爱并不是错。”卢瑞粼的眼泪掉了下来，谭乐看着她，用手指擦去她的泪。

“你怎么哭了？”

“你知道吗，我看到的小乐，是一个爱自己，也爱别人的人，你的力量从不来自于任何人，而是来自于你自己。你看，你带着这样的经历和记忆，还是走了这么远，走得这么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如果你觉得不够，从我这里尽管去拿，拿多少都可以。”

谭乐看着她，看到了她如墨瞳仁中自己的倒影。

芳芳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忧伤，从床脚爬了上来，对着她缓慢地眨着漂亮的大眼睛。

“你看，芳芳也在说爱你呢。”

卢瑞粼拍着芳芳的屁股，芳芳亲昵地翻出白色肚皮。

谭乐在心里决定，一定要更用力的，去爱眼前这个人。

2020年的年尾，房东收回房子，两人搬了新家，新家变小了，但是离市中心更近了一些，她们拍了第二个新家roomtour。

在视频里，两人许愿，生活要越来越好

2021年的年尾，卢瑞粼已经成为d社的知名舞蹈老师，而谭乐也已经可以独立设计研发一系列的新产品了。

2022年的春天，上海封城，两人呆在家里，谭乐开始帮卢瑞粼拍摄和剪辑舞蹈视频，舞蹈出色，剪辑优秀，她将账号运营得很好，卢瑞粼很快在舞蹈博主中成为新星一员，知道她的人也越来越多。

封城中后期，食材紧缺，谭乐用家里囤积的面粉翻着花样地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