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十九章谁言真心
震惊归震惊,令狐冲依旧一路疾行往北,路上又听到了更多的消息。东方不败关押任我行于西湖地底,随后将任我行、向问天、任盈盈送进少林寺,说的是做客,实的是软禁,人人心知肚明。想为他们出头的也不是没有,甚至还不少,但都有去无回,据说黑木崖下血流成河。
令狐冲一听,更急了。且不说他和盈盈手下的那些江湖豪客有些交情,那东方不败若是如此心狠手辣,林师弟岂不是要糟糕?他已从方生大师那里知晓他昏迷后说的话、林平之做的事,更又知道上次也是如此,一腔热血上涌,只觉得自己绝不能辜负小师弟一番情谊。他一路快马加鞭去往河北,生生跑死了好几匹马。
如此日夜兼程,五日的路程愣是被令狐冲三日里赶完了。想着若是自己过于疲累,不免影响发挥,他便在距黑木崖四十余里外平定州换了马,易了容,吃好喝好,再一路缓行,把该注意的都注意了。
原来,东方不败这条消息其实是如此,能以自身轻功纵上黑木崖崖顶的,便有资格与东方不败一战,若是上不去,就只能先在崖下等着,每七日等着东方不败下来应战。来黑木崖的还不止日月神教中人,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人士。当日聚集在少林寺清凉殿的大都是武林耋宿,知道东方不败的利害,自然不会去,但架不住一些不服气的想去碰运气。
说是这么说,但快一个月过去,没见人上去黑木崖,只见到崖底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东方不败出现几次,每次都在一炷香之内就解决了所有人,并且没一次让人看出他身形。剩下一地哭爹喊娘的人被黑木崖守卫赶出来,那血流成河的传言就来自于此。第一次人最多,但第二次、第三次……就变成学乖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完全就是送死啊!若是东方不败心情好,留着条小命,以后也不见得能和以前一样了;若是不好,那崖底躺的便就是死尸。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道死了还能叫人帮忙报仇么?也不看看自己武功几何,有生之年能不能看清东方不败的身形都是两说。
令狐冲晚了一步,没赶上那几百上千人的大阵仗,只看到几十人在等那七日之期。黑木崖外有险滩,内有石级铁闸,最后还要经过三处绞盘才能上到总舵所在,戒备森严,高不见顶。若说他武功足够解决前头的关卡,轻功却没有如此卓绝,眼看近在咫尺还要等,这就实在是忍不住了。
要说他判断得不错,林平之的确在黑木崖顶上,但不是他想象中的被挟持。林平之一是在练功,等着左冷禅开五岳大会的时候前去搅局,因为那时岳不群也会在;二是应了东方相邀,在闲暇时余切磋一二,或是喝喝小酒,因为东方不败回到黑木崖以后心情就显得特别差。
林平之现在才明白,在福州时东方喝了那么多酒是甚么原因。就在那天,他下了令,将杨莲亭关押起来。不光是黑木崖上的人,日月神教中知道的也不少,关于杨莲亭是如何上位的原因。如今他这一倒,人人拍手称快,倒是为东方不败挽回了不少名声。
田伯光知道这件事很久,但是有东方不败压着,愣是谁都没敢说。这下东方不败默许林平之知道了,他就开始向林平之大倒苦水,从他第一次翻上黑木崖差点被杨莲亭叫侍卫砍了,到后来联合童百熊里应外合抓住了杨莲亭,最后愤愤地总结道:“田某就没见过这么……东方教主的眼神真是……”他似乎很想说,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东方不败虽然基本没给他好脸色,但他调戏对方在先,对方没往死里整他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故而他不知道甚么时候生出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林平之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也就是东方喝醉了,你才敢唧唧歪歪罢?有种当面去和东方说?”虽然他觉得杨莲亭的确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不过被田伯光这种采花大盗这么说,总觉得半斤八两。
“呃,我……”田伯光立马噎住了。林平之这话说得没错,他很为东方不败感到不值,但事实上他还只能称呼对方东方教主,当然要在听不到的时候说。这件事太戳东方不败痛脚,林平之又是个嘴严的,肯定不会说出去。在这种情况下叫他直接和东方不败说,就是叫他去自寻死路罢?
林平之才没兴趣和他在背地里议论别人,尤其那个别人还是东方不败。故而他噎回去田伯光后,又道:“七日之期再过两三日便到了,我看东方精神损耗,反正也剩下不多人,到时候我去把他们都杀回去了便是。”
田伯光点头,他现在完全懂了一句话,成王败寇。任我行眼看着绝无翻身希望,叫嚷嚷着要正统继承的教众也全是废话――日月神教里哪还有能足够当这教主之位的人?要么就是东方不败,要么日月神教从上到下名存实亡。蹦Q过一遍,也该知道这点了。只不过他点到一半才发现不对。“这事情你不该和东方教主的紫衫侍卫说么?”
林平之用一种不耐烦的眼神盯了他一眼:“难道你不是专门负责给东方传话的么?”
……好像确实如此……?田伯光瞬间萎了。不过想到他要面对的人现在是醉醺醺的样子,他就深深觉得,还是童老英雄说得对。一刀砍了那个姓杨的家伙,方解心头之恨。
是夜,风清月白。
林平之本想就寝,结果在床上翻了两圈都没睡着。他想着干脆练功算了,又心烦意乱得利害,干脆起身,穿起外袍出去。此时是冬日,黑木崖崖顶又甚高,月光照得雪色反光银白,几乎和白日里没甚么两样。他在外头踱了两圈,吸入寒气,那心浮气躁的意思终于消下去一点。
正如东方不败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是之前令狐冲说的话只是一时情迷,这第二次,可不由得教人不信了。有谁能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候豁出性命接他一掌?有谁能在身受重伤昏迷之时控制自己撒谎?令狐冲那时说的是“别走”,之前又满天下地找他,那含义不言自明。
令狐冲口里的那个“你”,是他。
林平之觉得自己心跳似乎快了一拍,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下去了。即使是又如何呢?
不从他这边考虑,也不计阴错阳差,在令狐冲眼里,他是一个甚么都不知道的小师弟。一开始被青城派灭了满门,各色武林中人追着他要剑谱,拜上华山之后又落了水,这一系列倒霉之后才有了点奇遇,学了高深的功夫。
这之前都没什么说道,只到在洛阳金刀门之后,事情才开始不对。在剑谱之事上,他帮令狐冲说了几句话;黄河上,令狐冲想引得岳灵珊注意,这才教他练琴,直至他自己吐血;再到五霸岗,他从辛国梁手下救下令狐冲,点晕他后拜托方生大师带上少林寺;此次少林一战,双方也算扯了个平。
这表面上看,的确是他施了不少恩惠给令狐冲,但实际上呢?
平日里的兄弟和睦,那是做给岳不群看的;洛阳那次,是他为自家外祖谋划,和帮令狐冲一点关系也没有;五霸岗上只是为了令狐冲帮他治伤而吐血的礼尚往来,更不用提早前白马庙里,他是故意放水,好让岳不群不至于注意到他,叫令狐冲从那时就背了一大堆怀疑。
这是爱情?还是说只是感激而已?这个问题不仅能问令狐冲,还能问下他自己。另外,如果令狐冲知道他这假意,还能说出那样的话么?
林平之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两句。幸亏在少林寺里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做出甚么事来,否则现在定然后悔不已。他是不喜欢岳灵珊,也不对男人抱有偏见,但也不至于期待开始一段岌岌可危、甚至很有可能反目成仇的关系。
林平之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地理清楚他和令狐冲之间的关系。他并不是傻子,田伯光想必也不是。他竟然是见了田伯光不知甚么时候倒向了东方不败那边,故而联想到自身之上……
哈哈,就算是前尘往事已成云烟,但心动甚么的,他竟然也被自己的演技给骗过去了吗?林平之笑出了声,震得周围树木上积雪簌簌掉落。他注定了要报仇,就注定了要为此牺牲他所能有的一切。他之前能给自己身体一刀,现在就能给自己心上一刀。这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竟然到现在还痴心妄想,像是他该做的事情么?
这笑声也只持续了很短的一阵时间。林平之素来要强,便是失态,也绝不想叫人瞧见,更别提黑木崖上可不止他一人。反正仇人只剩岳不群,他只要等着在天下人前戳穿对方伪君子的面孔,自己便可隐姓埋名,远走关外。待到风头过去,他再回福州,重办福威镖局,让爹妈在九泉之下安心。这计划大概可以和东方说一说,但是令狐冲……还是免了罢!
林平之突然明白自己该做甚么了。既想清楚,想再睡着应当就没甚么问题了,他转身就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只是刚迈出一步,他就听到背后有个他觉得绝不会在此时此地出现的声音道:“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