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沈括
一丛花圃,篱笆斜斜,竹林簌簌,清风送凉。几声竹笛吹来,似乎是谁家的孩童在嬉戏。
草屋外一位古稀老人捶腰浇花,脸上的皱纹在阳光的斜照下散发着光辉。他脚上绑着草鞋,脚趾露出来还沾带着泥土。
他似乎毫无所觉,反而在凉风的吹拂下,脚趾还动了动。
他住的堂屋是一间漆着白石灰的瓦房,掩在绿林清水中。旁边还盖着两间草屋,一间煮饭,一间书房。书房里摆着三面墙的书,只在开着窗户的地方摆着一方书桌,笔墨纸砚陈列其上。瓦房则是卧室和摆放着发明的器具以及验算的草纸,成堆的堆靠在墙角处。
这时候,从外面走过来几个人,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用粗犷的嗓门打着招呼。
“沈老,您在浇花呢,吃了吗,我婆娘酿的黄梅酒你老要不要来点?”带着一坛酒的里长含笑问道。他家娃子这几天在沈老这里吃了好几顿饭了,更何况这几天地里忙,还是用沈老做的农具才又好又快的整完了。
老人摆了摆手,似乎笑了笑,但那一向严肃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笑的模样。“我吃过了,大家不用客气,我只是提供了一些农器具而已,你们平时都挺照顾我这山野之人的。”
其他几位人纷纷说道,“您老可是帮我们大忙了,怎么能这么客气呢?”这几个人都是壮汉,有着黝黑的皮肤和壮硕的身体,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劳作的人。
而老人还是拒绝,并没有接受这些朴实的农人的礼物。
那里长和壮汉们边道谢边打招呼的走了,几个人相互商量着逢年过节,宰杀猪、羊,带着山野特产到老人家里。平时让家里的小孩多来陪陪老人,一个人住太静了。
这老人是孤身一人到了山里,起初大家都很好奇,看他没有亲人相伴,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山里定居,是家里人不赡养还是没有亲人,怎么没有到官府里开的老人赡养院里去,大家也没敢打听这老人是因为什么原因,准备时不时的去接济一番。
里长代表村子人去慰问了一番,也没打听出什么消息。老人不同于以前那些隐士,也不像是城市里来的人,趾高气昂或者有怨恨的情绪,很平静。但是里长却感到这老人的不同。
这个村子坐落在山脚,但是官府里那些农具他们都用不上,只能在平地上用,这山地上都不能使。所以到他们的工具还是很原始,村里有想法的年轻人都到城市里做生意了,留下来的还是过着和他们祖辈一样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幸亏官府颁布的减免农业税和人均土地田亩数增加,再加上官府时时通报天气和气候变化,村里人的日子还是过的去的。就是没有秀才能教一教孩子读书挺让大家头疼的。
后来农忙时候,老人替大家制造了收割的器具,村民才知道老人的厉害。慢慢的老人与村里人熟悉了,知道老人会写字,并且还有很多书。村里的孩子都爱到他家去。虽然老人不爱笑,但是孩子们都喜欢他,喜欢他在庭院里背着书念书,虽然他们不是很懂;喜欢他摆弄着机关,他们也很爱看那些可爱的物件;喜欢他讲的各种人物,他们觉得那些人都好厉害。尤其是那个风神俊逸的皇帝,就像神人一样。他们从来不把这些事情讲给大人听,这是老人和他们之间的秘密。
等十几年过去了,他们这些孩子慢慢长大,有的进了工部,成了人人赞颂的科学天才;有的成了作战勇猛的将军;有的成了贩货海外的大商贾;他们才知道这位在他们幼时扮演着引路人的老人是工部的传奇人物,也是和宋仁宗君臣相得传为佳话的臣子――沈括。
但是这个时候,他们更喜欢听这位不苟言笑的老人讲一些故事,而不是学习那些枯燥的知识。
夜深人静,白日里小孩子的嬉闹声早就散尽。在这山里,有说不出的空寂。沈括埋首写了几页,沙沙的竹叶声和着清风让他微微的停顿了下。
他动了动手腕,站起身来,外面繁星点点,山里就连呼吸都是清香的,不像汴京夜里灯辉交映,就连夜空都被映照的十分明亮,空气里满是脂粉的靡靡之味。
他捶了捶腰,蹲坐在门槛上,辨认这天空上的星宿。他辞官之后,没有告老还乡,而是来到早想看好的地方。青山绿水,正是他为自己选择的长眠之处。
他这几日越发感到大限将至,自己最后的心愿就是把著述写完,也算是夙愿了。辞官之后,他把儿子和家里人托付给京中好友,不顾好友的劝阻,托着病躯之身一个人住到了这个地方。
想想老友抚着他的美须说的话,沈括也不禁有些迷惑。到底这夙愿是自己的还是官家的。这些问题再回想一遍,也失了味道。
他倒是想起了与官家有关的一些往事。年少轻狂的自己不懂官场,幸亏得了官家的赏识和护佑,还有平时时不时的提点。自己才躲过官场倾轧,时时谨记着官家的提点,才没有落得一个晚年落魄的结局。
如果他辞官之后还留在汴京的话,是不能把这著作写完的。那些应酬和指导子孙后辈的事情只能占据他太多的闲暇时间,不能让他是思考,这种安适的环境只能摧毁他的意志。
所以,他选择了这个不通人烟的地方。建好房屋,把所有的人都驱走了,他留下了烟花弹,这是他让家人来接的讯号。烟花弹一放,就能让喂养的小雀叼着书信到汴京去,分别是给好友和家人的书信。书信里给好友的是他的著作,给家人的是遗书,他要埋骨于此,并且不要让外人知道。
他不知道官家的改革能支撑多久,虽然这体制看着很完善,只是士大夫们的内斗智慧让他这等官场盲人看不透,尤其是等范仲淹这批人下了之后,他不想官家的所有贡献都化为一空,起码工部这些年来所有的发明都记在她的脑子里,例案他也带了一份。他学习司马迁的做法,藏之名山,后人无法销毁。只期望这些著作可以让后辈人知道官家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