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螳螂捕蝉
便在宫中肘腋生变的前一刻,一队数万人的精锐步军静悄悄的伫立在护城河外的一处小村落之中,人人屏息凝神,一副蓄势待发之势。
跟随王爷,建功立业,或者死!
飞狐派的林远山也带着所有的派中弟子齐聚于此,他们这帮人中,集合了江湖中大大小小依附于穆玄的门派和汝南地区最精锐的兵士,虽然身份混杂,却是早于此处默默集结了大半月之久,互相的配合默契兵阵演练都已烂熟于胸。
轰轰轰,仿佛地震一般,远处皇城中突然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轰鸣之声,一骥黑马自城中飞驰而来,马上的人一跃而下单膝跪在了队伍之前:“启禀王爷,京效所有的暗羽禁卫同时撤空,现已被刘聪带着一同向宫中扑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汝南步军指挥史,和华婉有过一面之缘的钱毕。
最前方的白色军马之上,一身戎装的男子缓缓抽出腰悬的佩剑,刀锋磨过刀鞘的冰冷嘶鸣之声擦过身后众人的耳朵,仿佛是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人人心中都涌动着激动和兴奋之情。
“弟兄们,建功立业之机已至,随孤守住皇城四门,不要放走一个人!”穆玄高举着君子剑一声发自肺腑的高吼,身后众人全都高举兵刃,齐声高呼:“喏!”
这只潜藏已久的兵马终于开动了铁蹄,马蹄踏过处扬起滚滚黄烟,此刻皇城东南西北四门空悬,只余一群兵力可以忽略不计的城门守卫,看到这样乌泱泱一大群人马突然出现在城门处,俱都心胆俱裂,大军过处,那些守卫便轻易被割了脖子,一入内城,穆玄所带兵马便兵分四路,一路由他亲自带领镇守朱雀门,一路由任少阳带领镇守青龙门,一路由钱毕带领镇守白虎门,一路由林远山带领的江湖中人镇守的玄武门。
皇城内的此时街道两旁已是杳无人烟,所有的商贩全都跑的干干净净,刚刚有无数铁甲黑卫自四条官道整齐杀入宫中,如今这样一群兵马又如同天兵神将一般守住了四门,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中都似泛着浓浓的杀伐之气,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门扉紧闭,皇城内的百姓满是惊惧难安。
隐隐的喊杀声自皇城内传出,哭声,嘶吼声,滚滚浓烟直冲云霄,烈焰滔天染红了半个天际,身下的白马兴奋的踢踏着铁蹄,穆玄嘴角勾出一丝冷笑,随后自怀中掏出今晨一早收到的飞鸽传信,上面只有一行细碎的黑色小字:刘聪,刘渊继子。
用力一捏,那一张细小的纸条已是在手中因内力而被碾成了粉末,穆玄摊开自己的手掌,碎成了渣滓的粉末便纷纷扬扬随风飞去。
静谧的如同死寂的皇城四门,只有偶尔的细碎的马儿响鼻,万人大军整齐划一仿佛一人,无声无息,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修罗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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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就觉得,黑色十分适合你。绝望的,悲伤的,黑色。你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做我父皇的女人,为什么总是用那种嘲讽的眼神看待一切事物?包括我?我就那么可笑么?”
冰凉的暗黑甬道内,隐隐有水滴一滴滴落下的声音。这样的皇宫暗道,不知道这座年代久远的宫殿下面埋藏了多少。而现在,太子y的手上,正紧紧攥着一缕黑色的头发,头发下面是一副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孔。
太子凝视着手中的那个人很久,放开了她的发缓缓蹲□子,摸索着点亮了手中的火折,一点明黄的光打破黑暗的沉默。
因为突然失去扶着的那只手,贾后的身体如同棉花一样软软的倒在地上。
嘤咛一声,贾后因突然起来的冰凉感觉醒转来。“这是哪里?”她用力睁开眼睛,脸上满是烟熏后的煤灰,浑身似乎没有一丝力气,刚才那熊熊的火焰似乎就如同一场梦一般,如此的不真实。
“是你?”看到身边的太子y,贾后并没有多少惊讶,地上的积水很多,半边身子都已经湿了,原本缠金的大红后袍上满是泥泞。贾后嫣然一笑,仿佛此刻身处的不是阴暗潮湿的泥泞甬道,而是金光灿烂的金銮宝殿。
一只白玉般的手伸到了太子y的面前“还不拉我起来。”
y也笑了,他有着如惠帝一般明亮的黑色眼眸,但那双眼睛背后却隐隐藏着冰冷的刀锋与阴狠。他伸手用力一拉,女人柔软的身子便重回自己的怀抱,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抗拒,只是软软的趴在自己的胸口,如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手中的火折点亮了甬道两旁的油灯,瞬间,原本黑暗的空间变得明亮起来。
y低下头就可以触碰到她的唇,那每个夜晚独自在寝宫思念与幻想的红唇,如今,正乖乖的,静静的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宠幸。
识时务者为俊杰,贾后,不对,那个曾经的小女孩,那个曾经用眼中冰冷的剑划破自己内心壁垒的小女孩,如今彻底的蜕变了。
贾南风已经不在了。
现在,在这皇宫中,唯一剩下的,只是一具凭着生存本能而活着的美丽躯壳,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示弱,什么时候又该隐藏实力,什么时候该突然一击。
y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自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那个在皇宫中不得不放弃的自己,那个现在不得不成为的自己。那个有时候面对镜子都不敢相信的自己。谁都也忘了,包括他自己,只有二十岁的人生,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雨,而他与此刻怀内女人的暗中争斗也早已不是一朝一夕。
但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他对她还是不忍?不忍她死在烈火中,不忍心中那唯一的对手,那原本应该开在无边绿野中的罂粟就此凋谢,哪怕那样的罂粟永远也只能开在心中遥不可及的地方。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活了很多年,根本就不像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人,他的心已经很老很老,老到竟然对一个比自己年长八岁的女人动心。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贾后眼光迷蒙,双手微微用力搂紧太子。
“你就不问问外面的情况么?”太子看着她,原本温柔的神色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是么?”贾后将头一偏靠在他的胸口,y却注意到她那微微皱起的眉头。
“我们往前走吧,从这里一直走,出去後就到司天殿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自太子口中逸出,他搂着女人的腰,手臂变得从未有过的力量。
几乎是被男人抱在怀里,贾南风在y的怀中埋着头暗自诧异。什么时候,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看走了眼,原来的y,她曾经如此不屑一顾的太子,竟然是刚才那场大火的始作俑者,她差一点就死在火海里,此刻身上全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想起刚才那险些被黑烟呛死的窒息感,贾南风不禁浑身一颤,心中满是后怕之情。
那么华婉,那么藩王们,那么……惠帝呢?
他们到底是生是死?
贾后只觉得还没有回过神来,满脑子,满眼,皆是那明晃晃的火焰,那吞噬一切的烈焰在御天殿上空腾腾而起,不可遏制,不可扑灭。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仿佛还在耳边。大殿起火的速度太快,还有爆炸之声,分明御天殿早就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动过手脚。
大门被封了,窗户竟都是锁死的!
自己,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么?和现在的情敌?和名义上的丈夫?和这些觊觎皇权的藩王们?和那些连名字都不曾有任何意义的宫女太监?
真是荒谬,真是讽刺,真是无与伦比的好戏。
种种的阴谋,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而变得如同一场儿戏。
她只能说,这场火灾的策划者实在才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这西晋王朝权利的最高统治者们一网打尽。那个时候,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自己唯一的心愿,竟然是见一见这场火灾的策划者。
真是讽刺的可以,没想到竟然是y。
那个从来不曾放在眼里的懦弱太子,装腔作势,有勇无谋似乎都曾经是自己对他的评价。
没想到会是他,没想到原来最狠的人竟然是他。
可是,不对!贾后猛然间又想到,太子策划了纵火,但绝不会将他自己也陷入绝境之中,若是没有这一条地道,太子岂非也会死在火中?脑中电光火石的一瞬,她想起了汉王刘渊最后闪身出殿的画面,顿时心如明镜。
原来,太子也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那么问题便出在他那个属官身上,刘卞,刘渊......杏眼猛然一睁,她这才想起这二人竟似十二分的神似,自己怎么会看走了眼,若是早一些发现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如此被动,如此被人玩弄于鼓掌。
银牙咬碎,顿时有无边的恨意汹涌着喷薄而出,若是自己这次能逃脱大难,她必让这些人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无风的甬道,阴冷潮湿的空气,只有两人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跟一堵墙。
出口,就在那堵墙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