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相互试探
崔婉仔细打量起对面的男子,他年纪不大,却神情泰然,整个人气度沉稳内敛,身形更是颀长挺拔,看上去气概不凡。
正午的骄阳透过窗棱,打在他那深邃的眉骨上,使得他的面容一半明亮,一半阴暗,显得面相越发山岭起伏,沟壑深沉。
崔婉不禁有些错愕,这人生得极好,面部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更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给人一种多情的错觉。
然而纵观整张脸,上面分明写着寡淡和冷漠,让人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这种反差感像是淬了毒的糖霜,极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沈昀也同样在观察她,浓密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下投射出美好的弧度。
他唇角微微翘起,只因那双杏眼澄澈清净,全是自己的倒影。
“崔小姐......”
“公子......”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视线在空中碰撞,又同时顿住,像两个牙牙学语的稚子,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滑稽。
沈昀清咳一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朗声说道:“崔小姐,请坐。”
崔婉浅笑着坐下,抬头望向沈昀,轻声问道:“公子可是来自京师?”
她说话的时候,耳坠轻轻摇曳,被春日映出一道水光,荡漾在莹白如雪的肌肤上,让沈昀觉得莫名的招展。
沈昀垂下眼眸,看向眼前的桌子,动作优雅地提起壶盖,为崔婉添了一杯茶水,而后说道:“并非所有会说官话的人都来自京师。”
崔婉微微颔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低声说道:“京师男子多喜欢比德于玉,戴白玉曲项式簪,兖州府男子则喜欢佩金冠玉簪,只有极少数的世家大族子弟才会佩戴象牙簪。公子虽然穿着简约,通身没有佩饰,但仅凭这枚象牙簪和您通身的气派,就可以看出,您绝非一般的官家子弟。”
她自幼长于京城,父亲担任刑部侍郎期间,也曾穿梭于世家大族,算是见过几分世面。加之心思细腻,经常留意身边人的穿着打扮,所以才有这番认知。
沈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这枚象牙簪子是父亲临终前特意雕给他把玩的,哪想安丰一役后就成了遗物,故自己一直将它带在身上。
由于长期佩戴,象牙簪已经通体泛黄,如果不仔细观察,旁人都会误以为只是一枚普通簪子,就连宴礼都没发现异常,足见崔婉观察事物细致入微。
他用冷冽深沉的声音回道:“我既藏拙于人前,小姐又何必挑明?”
崔婉并未被他冰冷的态度吓住,反倒神色自若地说:“公子约我前来,想必已然知晓我家目前的状况。如今家父身陷囹圄,惨遭酷刑审讯,母亲又罹患重病卧榻不起,幼弟尚需照料,我若再不谨言慎行,崔家恐怕真的会垮掉。公子虽不愿透露真实身份,但我内心惶恐不安,所以才出言试探,还望公子切莫怪罪。”
她的这番说辞将自己的姿态摆得极低,似乎不愿激怒沈昀,颇有一种请君怜惜的味道。
沈昀眉头紧皱,极不喜欢崔婉这样小心翼翼的说话,于是换了个话题:“你可知李知府为何要审问你父亲?”
崔婉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事发突然,我身边又没有得用之人,故而消息闭塞。父亲三年前曾经进过刑狱大牢,那里环境恶劣阴冷,不幸患上了腿疾。平日里虽然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每逢阴天下雨就会腿疼。经郎中医治,虽然已经好了许多,但还会时不时的疼痛。郎中交代过,父亲风寒入骨,不易饮酒,否则会引发旧疾。父母成婚近二十年,始终举案齐眉,父亲从未纳过妾室,又不能饮酒,如何会醉酒招妓?我猜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父亲,只是其意为何,我实在不清楚。”
她说的话和沈昀查到的情况基本一致,经过一番思索,沈昀说道:“若想将你父亲从牢狱中救出,我需亲自见到他,了解实情。”
崔婉秀眉轻蹙,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公子为何要救我父亲,您想得到什么?”
沈昀只说了两个字:“真相。”
他要的是李知府审问的内容,以及杨衡之死的真相。
崔婉定定看着他,见他五官端正,并不像邪佞之人,她暗自琢磨,虽然不清楚眼前之人想要的真相是什么,但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可信。
转而她又惨淡一笑,李谦长得人模狗样,看起来像翩翩君子,就连父母都错信,她还怎能轻信于人?
正所谓路遥方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肉眼只能识人面,时间才能验人心。
她现在谁都不敢信。
“你找我,是因为我能见到父亲?”
沈昀点头:“我会提供你与崔知县见面的机会,你要做的是,想方设法的带上我。”
崔婉轻启朱唇,问道:“你说的机会,可是李谦?”
李谦纠缠自己,兖州府尽人皆知。
除了李谦,崔婉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搭上李知府。
沈昀心里莫名的别扭,但就目前情况来说,确实只有李谦才能让崔婉进入牢狱,故而点了点头。
崔婉眼中的神色有些落寞,轻声回了句:“好,我会见机行事。”
沈昀心中的别扭更甚,他听崔婉提及李谦,格外不舒服,只能宽慰道:“你不必担心,我会派人护着你,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崔婉摇了摇头,语气坚定的说:“只要能救出父亲,即便让我粉身碎骨都无妨,还请公子尽快安排,让我父亲少受牢狱之灾。”
她现在只关心父亲的安危,声誉、名节对她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沈昀看着崔婉强作镇定的样子,心中不禁一软,柔声说道:“好,我会尽快安排,若有急事,尽可派人到锦绣阁找我。”
崔婉起身道谢,随即转身离开了屋子。
宴礼站在密室外面已有半个时辰,实在等得不耐烦,只能靠在门口打瞌睡。
迷迷糊糊间,终于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不大会就看到崔婉神情肃穆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崔婉看到宴礼,微微欠身行礼,然后就带着小桃离开了锦绣阁。
宴礼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看自家的上官兼兄弟,发现沈昀也目光不错地盯着崔小姐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不爽,忍不住嘟囔起来:“哎呀,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我怎么觉得,这手足怕是蜈蚣的手足,衣服却是过冬的棉衣,实在是让人心寒呐!”
沈昀懒得同他废话,目光直接越过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锦绣阁。
宴礼冲着他离去的背影怒喊道:“诶,你这人......真是.......”
一旁等候差遣的程力赶紧过来安慰他:“宴大人,这衣服破了尚可补,手足断了安可续?您在沈大人心中的地位一定是无人可以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