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点破迷津
“贤侄帮我良多，伯父在此谢过。”
崔正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俯身就要行一大礼，却被沈昀一把拖住。
“崔伯父客气了，您是朝之栋梁，若非两党相争，以您的才干，必能走得更远。”
已经很久没人说过这样的话了，崔正民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是我过去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撞破南墙，才知道要激流勇退。”
沈昀摇了摇头，不认同的说：“伯父，您可知陛下最常看的传记是哪本？”
崔正民不解，话题怎么突然就扯上陛下了？
“这......我不知。”
“是《马援传》。”
崔正民看向眼前这位身居高位的少年人，他想说什么？
沈昀扶着他坐下，为他斟上一杯茶，继续说道：“陛下常说，《马援传》有言：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崔正民心想，宣宗年过半百，帝王都担心衰老，所以才有此感叹。
“陛下圣明，正所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大丈夫应立志，穷困之时要更加坚强，年迈之时要更加雄壮，不畏艰难，方为勇者。”
沈昀听他的话便知崔正民想偏了，仔细解释道：“伯父说的是，世人都喜欢计较眼前得失，然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岂是常人所能猜透。您可知，为何您只用十年便晋升至三品，在触犯太子后，陛下没有将您罢官，却指派到这偏远之地？”
崔正民往前凑了凑，沈昀乃陛下跟前的红人，必然知晓陛下的意思，与他多交流，有益无害。
“伯父身在局中，一叶障目，贤侄请讲。”
沈昀摆了个请的手势，让崔正民先喝口茶，他们边喝边聊。
“纵观历史，大器晚成的官员不知凡几。伯父出身寒门，壮年便官拜三品，却从不结党营私，甚得圣心，却也难免会被人妒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陛下将您外放，未必没有爱护之意。”
事实上，当年太子一党要求将他罢官的奏折堆满了宣宗的书案，宣宗却始终犹豫未决。
正三品的官员，在京师虽说不上多重要，却也不是任谁都能胜任的。
尤其两个儿子争的你死我活，他不想助长任何一方的势力。
沈昀还记得，那时他尚在御前行走，宣宗问了他一个问题：“太子和大皇子吵得朕脑仁疼，你说说，崔正民此人，该不该留？”
一面是太子，一面是大皇子，朝堂官员都有自己的立场，所以宣宗才问了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少年。
沈昀当时回答：“天下是陛下的，臣心也该是陛下的。鱼不可脱于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怎敢妄言。”
这句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却让宣宗龙心大悦。
皇子们争斗的再厉害又怎么样？
他现在身强体壮，江山还没轮到要儿子指手画脚的地步！
“哎，朕的儿子要是都像你这么想，朕也不必整日发愁喽。”
“陛下莫要折煞臣，几位皇子天资卓越，岂是臣能比的。”
皇帝的儿子纵使再不好，也不是旁人能说的。
宣宗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会心一笑，当场赏了他匹西域宝马。
世人都说沈昀得陛下重用，其实他只是在陛下身边侍奉久了，更能揣摩圣心而已。
后来恰逢杨御史上奏，极力保下崔正民，宣宗便借坡下驴，将他下放。
沈昀虽然为崔正民争取到了一线生机，却不打算借此事邀功，毕竟早年的心思也见不得人......
这些话听在崔正民的耳朵里，令他分外振奋，若陛下对他存了考验之意，那他更要鞠躬尽瘁，绝对不能让陛下失望！
崔正民不知该如何表示感谢之情，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贤侄一言点醒梦中人，伯父敬你一杯！”
沈昀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笑着说：“如今伯父廉政之名已传到京师，想必不久之后就能传到宫中。如今六部不少官员要致仕，陛下也有意要重整六部，伯父未必没有机会。”
崔正民虽遭了大罪，没想到机遇在这等着自己，不禁感叹：“也不知崔某入了哪位志士的眼，竟将我入狱之事写成戏文，我若寻到那人，必举全家之力致谢。”
沈昀：倒也不必举全家之力......
那志士现在还骂骂咧咧地骑马为你奔走呢。
让宴礼写这篇戏文，沈昀虽然存了帮助崔家的私心，却也想给郭巡抚和李知府一个教训。
郭巡抚此人奸佞，如果真升迁至六部，必会掀起另一番血雨腥风，大皇子的势力也会加重。
尤其自家嫡亲的伯父定远侯站了大皇子的队，拿着定远侯府的祖产资助大皇子，重金帮他收买官员。沈昀实在不想父亲和祖父战场上拼杀积攒下来的家产，进到诸如郭巡抚等人的腰包。
要按陛下的行事风格，杨御史之死必然大事化小，待真正要处置大皇子的时候才会被翻出来。
陛下老了，最不想看到血肉相残，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皇子之间的龌龊争斗多半就会息事宁人。
但周煜、魏御史等人若同时上奏，再加上这篇戏文，众口铄金，想必陛下就无法视而不见了。
“崔伯父，晚辈自作主张，将丝绢税的诉文递交给周煜，他会通过兵备道上报检察院。朝廷现在正推行鞭法，主张均平赋役，苏解民困，检察院定会高度重视此事。届时自上而下施压，您也不必夹在其中背腹受敌。”
“贤侄！”崔正民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喜出望外来形容，他左思右想一天，未寻到解法，竟然让沈昀轻松破局。
“你屡次帮我，伯父真的不知该如何感谢！”
崔正民此时更加肯定，定是陛下动了启用自己的心思，所以沈昀才多次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