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虚无峡谷

尽管霍雨浩在来信中曾写明了银霜的实力，但此时此刻李澜还是犹豫了。

“真的没问题吗？”他手上的力气依然不敢松，“这孩子可是……”

“如果我保护不了，你更保护不了。”银霜站在他面前，态度坚决，“当然，你可以不去。只有我跟过去就够了。”

李澜看向梦红尘，请求她的意见。梦红尘也神色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下了决定：

“这样吧，银霜前辈你看护好殷云前进，我先和李城主继续研究这边的痕迹的性质，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银霜也看向李澜：“你听到了，这就是我们的决定。”

见二人已经做出决定，李澜不再阻拦，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臂，就这一刻还差点被立即开始往前走的殷云结实地撞倒。他赶紧退到一边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梦红尘像学生一样举起一只手。

“什么？梦小姐请尽情提问。”李澜说。

“当年遭到武魂污染的只有殷云一个吗？”

“不止他一个。”李澜摇摇头，“不过，大多是落月城本地救灾的魂导师，医院交上来的统计数据，共三十七人。这里面，只有殷云是考上了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结果还遭了这些事。”

“他不甘心退学，才顶着这样的武魂去明都继续读书。我们这小城，好不容易出一个能上皇家魂导师学院的孩子，结果摊上这事，我们也不能亏待他。所以后来，关于地震救灾的宣传，他都是第一个宣传的正面形象。”

“嗯……”

梦红尘对这段故事心不在焉，她在想另一个问题：

“那，其他人怎么样了？”

“其他人是指……”

“和殷云一样武魂受到感染变异的人。”

李澜沉痛地摇了摇头：“梦小姐，他们都死了。”

梦红尘抬起头看着远去的银霜与殷云。她问：

“怎么死的？”

“就在不久前，”这城主指了指他们离去的反方向，“第二次活动开始的当晚，余震到来的时候，这些人无论是在休养还是已经回归生活，无一例外地武魂反噬爆体而亡，死亡场景相当惨烈，不是梦小姐这样的人该听的。”

“有什么，”梦红尘对此相当不屑，“我是专精用毒的魂师，毒死人时的惨状就已经够我脱敏了。你们可能以为因毒而死的人死状就很好看？其实多恶心的都有。”

“……那好吧，”李澜说，“这些人，我们发现他们的遗体的时候，基本上都被扭曲了关节，摆成一个人类做不出来的诡异姿势，有点让人当地想到一些比圣灵教还恶毒的邪教进行神秘祭祀仪式时的场景。”

“同时，他们的内脏都破了，里面长满了我们刚刚探测的那种蛛网状物质，以及被圣灵教当做稀有金属材料的蛋白色水晶。”

“我们的一些人察觉到那些生长的晶体和物质有点像在摹仿人类女性子宫的姿态，所以有怀疑过是否这些人体内被孕育了什么东西，但是在那一天中集体失败了，导致了被寄生的主体死亡。”

“等等，”梦红尘再一次喊停，“你是说除了殷云外的其他三十六个人都是这个情况？全部都符合你的描述？”

“是的，小姐，全都是这样。所以我们真的很高兴看到殷云还活着，这也许代表着这一现象能够被战胜，毕竟殷云是这些人中修为最高的了。”

梦红尘幅度很大地摇了摇头，她银白的侧马尾被甩得来回呼呼响，吓了李澜一跳。“怎么？”他问。

“别高兴了……”梦红尘说，“其他三十六个人都是同样的症状，为什么你觉得殷云就能幸免于难？他也没有比那些人特殊多少，而且他遭受污染的时候修为也很一般！”

“那，梦小姐的意思是……”

李澜握着红木手杖的手颤抖了，梦红尘抿了一下唇，她真怕话讲得太直白会伤害老人家的心脏。然而这种情况下，不想讲真话也得讲。

“依我看，”她说，“殷云他活到今天，不过是因为——他是三十七个人里唯一被成功寄生的。对他警惕起来吧，城主，他才是成功的那个，现在也在被孕育着的某种东西吸血……如果预言得再不幸些，总有一刻，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会破体而出。”

李澜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他握着红木手杖的那只手却抖得愈发厉害了。

“我们可以对他进行全身检查。”梦红尘还是不忍心地说，“毕竟这只是一个推测，如果发现了同样的迹象，再想怎么办也不迟。”

“发现了又该如何是好？”这老人深深地叹气，“难道处决他么？这对这座城恐怕是毁灭性的打击啊……如果我们亲手杀死那个宣传中的少年英雄的话。”

“应该也不行吧，”梦红尘思考着，“根据我生物课的经验，就算杀死宿主也不会影响发育成型的寄生者的，得想别的办法……”

另一边，银霜亦步亦趋地跟在殷云身后，看着他仿佛没有灵魂，却又目的明确地向一个方向前行。他甚至保留着一部分绕开废墟残骸的意识，在越走越深越复杂的受灾区中，他居然这样游荡着却一次也没将自己绊倒。

并不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银霜想。

在极北之地，也有一种精神失常的病，极北的魂兽都管那叫冰虫症。这个病症不分种族，所有极北魂兽都知道，如果在冰窟里待得太久，有概率在离开后感到浑身发痒，那种从骨头里渗出的痒，依靠抓挠无法解决问题。    发痒一段时间后，一切似乎就会自然疗愈。然而这时候患病者开始出现幻觉，精神上的问题，并开始嗜睡。在它的伙伴眼中，它性情大变，仿佛变成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种生物。然而，在它短暂的清醒中，它会认为自己完全没做过那些事情。

这冰虫症到最后，患者会完全失去自我，无论什么种族，行为都会变得彻底像是在冰面上爬行的一条虫。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便去求助雪帝、冰帝与泰坦雪魔王。

雪魔王也搞不清楚，那时候雪帝叫冰帝用她的双螯将患者的皮活活剖开，于是大家终于发现了真相：这在地上翻滚的哪里还是受害者本人，它已经被吃空到只剩下一张皮了，里面完完全全就是一只彻底发育成形的大冰虫魂兽。这种魂兽只有在其他魂兽体内才能发育、修炼，如果独自存活在自然环境中，就连十年魂兽也比不上，但却能就这样要了不少魂兽的命。

那之后，雪帝便下令在整个极北平原捕杀冰虫，然而想要完全根除还是太难了。也是因此，她对此有深刻的印象。

所以，殷云这种似乎在梦游，却又没有完全失去对环境的感受的模样让她一瞬间心中警惕起来。冰虫寄生到最后也会带宿主回冰窟下再度繁衍，殷云如果就这样摸索着向震中前进的话，是否说明……

就在她思考这些的时候，整片大地忽然摇晃起来。她立刻意识到是余震，脚尖轻轻点地，保持着较低高度的凌空。她看着殷云，看着他被摇晃的废墟推倒，又慢慢地爬起来。这时候，她终于感受到了李澜描述的那股恐怖的威压。

一瞬间，她就明白了李澜为何描述不清楚这种感觉。现如今，大部分人类都住在城市村镇间，不济也是乡野，与魂兽对自然世界的感知能力差了许多倍。那李澜眼中无边的威能，银霜能够用一些精简的语句概括出来：

大地在呼吸，裂口在搏动，这绝对不是震中裂缝下存在什么怪物导致的，而是这片土地本身就已活过来了。

对自然的敬畏是流在每个魂兽骨血中的，这此世本该少有对手的雪帝在这样的灾难面前，竟也产生了一分“恐怕我无法与自然对抗”的退缩之心。

然而，她又很快感到了违和。她熟悉的自然的力量，对一切生命的态度都是漠视与旁观的，也许它严酷不带善意，却也极少有完全怀抱恶意的情况。然而，现在，银霜感到这片土地对她正充满恶意。

这究竟是什么？从霍雨浩向她讲过这整件事起，她的这份好奇就愈发膨胀。她谨慎地释放出了冰天雪女武魂的虚影，保证自己的八个魂环都在战备状态，随后便先殷云一步，直冲震中而去。

于是，在落月城地震发生了一年多后，第一次有人如此近距离且清晰地看到了地震中心那道狰狞裂口的全貌。它横贯半座落月城，如同一道化脓的伤疤，越接近裂口的地面越布满紫红色的蛛网状物质和从任何废墟上生长出来的诡异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