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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残

傅意画走出来时,飘飘细雨正自青檐滑淌而下,凭空汇成烟丝雾涟,绰绰朦朦,溅湿一地石阶,萧索的秋凉萦回在他眉头,宛若高处不胜寒。

李贵福吁了一口气,思付那人准是醒了,否则他怎肯离开半步?

撑开一柄青油伞,但闻雨声由上方唰唰敲打下来,顺着伞沿涟漪成线,落地蒸腾,绕着周身水雾袅然,他执意独行,李贵福不敢搀扶,一边举伞一边试探性地问:“去哪儿?”

傅意画心神不属,随口答了一句:“书房吧。”

李贵福觑眼他的神色,斟酌道:“大夫嘱咐了,您得多休养。”

傅意画没有吭声,李贵福以为他愠怒,孰料听他不咸不淡地落下句:“知道了。”

房间里,他被李贵福扶着慢慢坐到床榻上,李贵福接过拐杖,替他脱靴的时候特别小心,虽说这种事本轮不到他做,但怕下人们笨手笨脚,决定亲力伺候。那场大火让人措手不及,当他眼睁睁看着傅意画与那个女人被压在崩塌的房梁屋瓦下面时,简直吓得魂不附体,只想着完了,全完了。侥幸的是,他们被压在废墟中的一个空隙里,百斤重的梁柱结结实实压上傅意画的右腿,骨头全碎了,大夫说因伤势奇重,整条腿虽未断掉,却永成残疾,对于一个武功高手来讲,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如此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却为了那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对方昏迷将近半个月,而他昏迷到第七天就已经醒来,明明伤势比对方严重许多,可他坚持守在她身边。李贵福知道,他对江湖充满野心,对武林霸主之位志在必得,可当看到他守在对方身边时,李贵福觉得那一刻,他心中什么也没有了,除了那个女人,什么也没有了。

李贵福竟忍不住流下眼泪。

傅意画皱眉,他惯来讨厌有人在跟前哭哭啼啼,更何况男人,左脚踹上他的心窝:“滚一边去。”

李贵福仰面跌倒在地,又爬起来,不敢多言,赶紧把眼泪抹掉,规规矩矩地道:“热水都备好了,这就吩咐下人伺候更衣。”

傅意画腿脚不便,被两三个侍从伺候着沐浴更衣,之后换上熏得馥香的软袍,他躺在床上,本欲稍憩片刻,但许是太累,居然没多久就睡着了,他睡眠素来极浅,这一觉竟难得酣沉,再醒时,已是酉时了。

桌上摆置着膳肴,颜红挽昏迷时,他每天吃不下几口,现在她醒来,他亦吃的食不知味。

镯儿按照吩咐进来禀告,他将玉箸一撂,问:“吃的如何?”

镯儿答道:“吃得不多,三五口罢了。”

他白玉般的额间泛起蹙痕:“没了?”

镯儿道:“奴婢劝说几句,又喝下一碗稀粥。”

傅意画颔首,眉宇似才舒展点:“现在呢?”

镯儿回答:“已经歇下了。”

傅意画凝睇窗外,雨稀疏,树叶漱漱作响,浓浓夜色就像她乌黑丰艳的长发铺展开来,已是这时节的天儿了,再过不久便该入冬,她最怕冷的。

他敛回眸,薄唇轻启:“现在谁看顾呢?”

镯儿说道:“绣璎。”现在是她们二人轮流照看颜红挽,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悉皆警醒,不敢再出差池。

她抬下眼皮,见傅意画缄默不语,眼帘微垂,生来极长的睫毛漫过苍白的肌肤,好似洒在雪笺上的一痕D墨,他的唇形动了动,仿佛有话欲问,但最终只成一缕幽渺的叹息。

镯儿兀自吸了一口气:“夫人跟奴婢说……”

傅意画溘然抬眸,犀利寒魄宛若宝剑出鞘,划得人眼一阵生痛:“她说什么?”

镯儿垂首不敢再看:“夫人说,不、不愿住在这里,想换个房间……”

傅意画没有出声,那里是他的寝室,他一醒,就把她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不愿住下来。

镯儿瞅他脸色不好,开口道:“奴婢会再去劝劝夫人……”

“不必了。”他淡淡地打断,“你回去就说,她现在身子不宜走动,先好生养些时日再说。”

镯儿一应退下了。

傅意画把李贵福唤来,李贵福闻言,略微诧异:“这间不就刚好吗?”

这是一处庑房,离傅意画的寝居极近,原本是将颜红挽安置在此的,但傅意画一醒,二人就调换了房间。

傅意画置若罔闻:“去把‘皓雪居’收拾出来。”

李贵福想他如今腿脚不便,日后来回往返着实麻烦,替他忧顾:“那地方有些偏僻。”

傅意画只道:“叫你去就去。”他似心绪烦乱,拄起拐杖原地踱了几步,当走到门前,却是停下来。

李贵福见状问:“可要过去瞧瞧吗?”

傅意画望向门外,巴巴望眼欲穿着什么,许久,踅回桌前坐下来,吐出两个字:“不用。”

深秋一过,冷风寒瑟,剪着人脸,满地孤叶不见影,只在梦里数落花。这种时节,颜红挽素不喜动,连床都懒得下,帷幔内,她睡得迷迷糊糊,盖在颈前的被衾滑下半截,微凉的空气贴上肌肤,宛如冰凉的蛇皮,她不自主打个战栗,过去一会儿,方觉暖和,入眠香沉。

一弯斜月挂上房檐,照得地面乳白发亮,好似一地破碎的水银。她半夜惊醒,准备翻个身,却发现床畔一抹黑影正俯视着自己。

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惊惶地支起身。

“你会离开我吗……”他就像在梦里问着,声音听起来虚幻不清。

颜红挽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或许他此际的出现,本身就是场梦。

他又问了一遍:“你会吗?”隔着黑暗,那目光仿佛幽冥深处的一炬火光,摇曳不定间却能灼人。

颜红挽避而不谈:“你怎么来了。”

她头发披散,因太长,沿着被衾上的精绣花纹一直滑延在他的指尖旁,他的指一动,触碰到发梢,她便呼吸微乱。

“你走吧,我要睡了。”方一转身,傅意画倏然从后搂住她,颜红挽抬头间,他的唇已牢牢压在她的唇上,毫无温度的吻,似乎心都冷了,颜红挽恍若受惊的小动物,在他怀中瑟瑟颤抖,傅意画伸出舌头,越吻越深,有种无可救药的绝望,仿佛要把人缠死,颜红挽扭动娇躯,他就是不肯松手,就是锢得死紧,她吃痛地叫了声,他这才慌张地松开,颜红挽下意识地狠狠推开他,她都没有料到自己的力气会这么大,傅意画侧坐榻沿,右腿使不上劲,被猛地一推,失去平衡,半跌下床。

室内静得如糊了层纸,密不透风,只能闻得紊乱的喘息声。

他低下头,墨发流落,半遮雪一样的面庞,形容有些狼狈,伸手摸索到拐杖,支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

颜红挽玉肩颤耸:“这些年你把我当成什么?”她不是他的宠物,也不是他发泄的工具。十指掐住被单,笑声略微不稳,“傅意画,我受够了。”

傅意画淡淡道:“明日你就可以搬出去了,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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