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他瘦了,脸上多了很多伤痕，即使换了身整洁的衣裳，修剪了胡须,但仍旧掩不住眼中的疲惫。
余渺快速避开眼，为下一个人赐福。她低头的瞬间，跟前的信徒没有看见，身旁的边沁却看见了，她掉在裙摆上的眼泪。
“神女有些累了，今日不能为我们赐福了。”边沁朝底下的人说完,也顾不上他们满不满意,扶起余渺便往回走。
直走到大门口，余渺推开她,大步往里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哭，走回房间时已哭得喘不过气，直不起腰来。
边沁左右为难,回头给阿敖厮引了路,却没有跟上，追到房间时，余渺正扶着矮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您别哭了,王上回来了……”话没说完，她也还没走过去,一个枕头飞过来。
“让他滚！”余渺手边有什么就扔什么,枕头尚且还好,摔不坏,也没什么动静，茶壶茶杯却都是陶瓷的,砸在地上的瞬间立即便碎了，发出刺耳的响声。
边沁看得干着急，想劝，怕她激动之下被瓷片划伤，不劝，又担心她一下受不了，人和孩子都会出事。
“让他滚！”她又扔出一个画框。
边沁回眸去看，却见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便赶忙上前劝：“您别生气了，别生气了，他已经不在外面了。”
她听了这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却未在扔东西，扶着床要往下蹲。
边沁赶紧将她扶起来，又叫来躲在一旁战战兢兢的侍女，一起将她扶到床上。
她靠在软垫上，安静了下来，眼泪却仍旧没停。
边沁没敢再说话，眼神示意侍女们一起将地上的残籍给收拾了。
被动静吸引来的埃澜往里看了一眼，摸出腰间的匕首拔开，大步往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走。
他站黑暗里，逮住一个侍女，沉声问：“方才那个人在哪儿？”
侍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指了指前方的房间。
他像一个木偶人，机械地往前走，机械地停在房门口，握住匕首和刀鞘的手不曾放下过半分，一脚踢开了门。
阿敖厮正在屏风后沐浴，听见声音立即穿上衣裳出来看。
埃澜微微收着下颌，翻起眼睛看他，怒声道：“去看她！”
阿敖厮咽下哽咽声，低声道：“我身上的气味不好闻，收拾好就过去。”
埃澜没有动，手中的匕首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阿敖厮擦干身上的水，套上上衫，从他拿着匕首的那只手边越过，大步朝走廊的尽头走去。
他站在门口，身影如同大山般落下，边沁看他一眼，带着侍女们悄声退出房门。
门被关上了，只有些日光从琉璃窗照进来，他走过去，单膝跪在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对不起。”声音一下变了调，他紧紧将她的手攥在脸边，泪从她的手背顺着手臂往下淌，“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余渺眼泪又汹涌起来，脖颈两边的软垫全被泪浸湿。
“援军迟迟不到，我没有办法，只能将人往山里引……戈图找到我时，我的三千人只剩一千人了，我听他说你怀孕了，我恨不得立即飞去你身边，可漫山遍野全是他们的人，我实在没有办法……对不起，我当初无论如何都应该将你送走的，对不起……”
他头越垂越低，几乎要埋进褥子，从他知道余渺怀孕的那一刻起，便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解释，他连累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陷入最艰难的境地。
忽然，被褥中传来轻微的声响，他一怔，猛然擡眼，看见她满是泪痕的脸皱起。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渺渺？哪儿不舒服？我不该拉着你哭的。”他慌乱站起身，弓着腰胡乱擦掉她脸上的泪。
余渺咬着牙道：“我好像要生了，叫、叫边沁……”
阿敖厮急忙要往外跑，刚起身，又想起更快的方式，高声往外喊：“边沁！边沁！快进门！”
边沁一听就不对，立即闯进门。
“她要生了，要生了。”阿敖厮有些手足无措。
“不要慌，接生的产婆都找好了。”边沁上前看一眼，“我这就去喊，您看好她。”
“好、好。”他坐去床头，将人紧紧搂着，听着边沁在外喊，声音传荡在古堡里。
人果然很快来齐，东西也都准备好，只是似乎没有他的位置了，他赶紧问：“我能留在这儿吗？”
边沁看余渺一眼，点点头：“可以。”
在外人心里，边沁算是神女身边的大红人，她说什么旁人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
“快扶着她坐下。”边沁吩咐。
阿敖厮直接将余渺抱来，可又怕那凳子太硬，他又问一句：“坐着生吗？可以由人抱着吗？”
产婆道：“这样更好。”
阿敖厮立即抱着人坐下，从身后紧紧将她抱住。
产婆已经准备好接生，可她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掉眼泪上，没留一丝余力用来生产。
边沁着急劝：“您别哭了，先将力气省下来将孩子生下来。”
阿敖厮紧紧抱住她，垂首靠在她脸边也轻声哄：“别哭了，我已经回来了，我再也不打了，你不是想回毓旒吗？我们回毓旒……”
她哭得更厉害了，边沁气得骂：“您别说这些了，别提从前的事！”
阿敖厮不知所措点了好几下头，赶紧换了话：“等孩子生下来，等你修养好，我们出去打猎，好不好？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几只白毛狐狸，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去将他们猎回来，做成围脖，你戴着肯定好看。我在路上还发现了好多野果子，红色的，吃起来却酸酸的，我当时就想带回来给你尝尝，你肯定会被酸得脸都皱起来。还有很多白色的小花，我不会欣赏，但我知道你会很喜欢，等过段时间，我们去挖回来，种在后面的花园里，我知道你喜欢这些。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渺渺，听医生的话，先不哭了，等生完你打我骂我都好，先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