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二更
皇上明显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命人撤走了桌上的清酒杯盅,换上香气浓郁的龙井。他饮了一口润润喉,声音沉缓:“他敢违抗圣意,并且出言不礼,朕打算先将他关上几天再做打算。”
这般说辞让黎惜芝很是无奈,“他不过是不想娶别人,有什么错?是你硬要塞一个人给他,连问他同意都没有,还说他不听你的话,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还说他对朝廷有不轨之心,若是真的有,怎么还会任由你们摆布……”
她后面还有许多抱怨没说出口,只是在皇上的目光下硬生生止住。但见他说不上是不悦还是愤怒,听不出是何情绪:“竟敢这样对朕说话,如今的姑娘家都似你这般胆大吗?”
黎惜芝蹙眉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什么不敢?说个实话也算胆大吗?”
“倒也不是这么说。”今儿个他不知是怎么了,就想同这个小姑娘多说两句话,哪怕是她对自己无礼,说话不中听也都可以不计较。许是因着她那一头泼墨般的长发,还有清湛狡黠的双眸,能让自己心里有些慰藉吧。“只是同朕说实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勇气?”她偏头,眨了眨眸子,“那我勇气够了吗?”
皇上故作沉思,沉吟两声,“够了。”
她面露欣喜:“那我可以去见见段言吗?”
她的眼里尽是希冀,皇上故意没去看她的眼睛,转了话题:“你今日贸然闯到朕面前来,按理说也应当受罚。只不过听子重说你是从碧华山来的,不懂宫里规矩也是自然,朕可以放你一回。”
这话已将他的态度表露明确,可惜黎惜芝不死心,定要再挣扎一番:“我不要你放过我,我要你放过段言。他什么都没有做,以后也不会做什么,你为何一定要将他逼到绝地?”
她这要求委实有些得寸进尺,也难怪皇上登时变了脸色,肃容道:“放肆。”
黎惜芝更加气恼,恨不得拍桌而起:“我就是放肆着长大的!这辈子最见不得世上有什么不公平的事!”
话音降落,面前的皇上还未有什么举动,便见原本守在暗处的侍卫迅速蹿了出来,分两侧制压住了她的肩膀。没有出声制止,皇上只是淡淡地看着,后将杯盅一推道:“从哪里来的,便将她送回哪里去。”随后起身,展袍离去。
黎惜芝看着他的背影,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异常,最终化作一句嘶喊:“你只问我娘是谁,为什么不问问我爹是谁!”
想必身后的侍卫早已看不过她如此放肆狂妄,在她将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一脚踢上她的膝窝,使得她脚下无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以皇上回头的时候没看到她委屈而又哀绝的表情,有如困兽。
膝盖就这么直挺挺地磕下去简直不是一般的疼,黎惜芝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侍卫一眼,端的是要报仇雪恨的架势:“你凭什么踢我!”
那侍卫根本不理她,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便押着她往宫外走。
一路上黎惜芝不甘愿地挣扎了数次未果,肩膀被奇大的力道捏着,已经开始发疼。她恨得咬牙,找着机会后狠狠使力踩了那人一脚,并来回碾了两下,扬起挑衅的笑意:“疼吗?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那侍卫“你”了一声,将将做出要教训的姿势,便听孟繁繁的声音在不远处想起:“终于找到你了,芝芝你怎么在这里!”
黎惜芝轻啊,趁侍卫走神的档子一溜烟跑到孟繁繁跟前,指着那人道:“我只是不小心踩了他一脚,明明跟他道歉了还得理不饶人,想要教训我,皇宫里怎么尽是这些不讲理的人。”
分明是在抱怨的,可是眸子里的狡黠掩也掩不住。最后那侍卫见她同孟繁繁认识,而孟繁繁又是郁妃的妹妹,也不好再追究,只得作罢。
孟繁繁并不知道她方才去了哪里,说道:“你不是要见我姐姐,走吧,我带你去。”
说着走了两步,见她没有跟上来,疑惑道:“过来呀。”
黎惜芝跟上了一步,复又摇头,“不用了。”
“嗯?”孟繁繁不解。
黎惜芝解释道:“不用见你姐姐了,我自己想办法。”
孟繁繁想问为什么,不过那边已经有人来催促,说是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恐怕就要垂暮了,只得同黎惜芝一同坐上出宫的马车。
在窄小的车间里孟繁繁一直不住地询问黎惜芝去了哪里,并且为何忽然改了注意。黎惜芝一开始不高兴搭理她,只随便敷衍两句,后来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唤住车夫将马车停下,同她道别后便下车离去,留下她在后面目瞪口呆。
别过孟繁繁后,黎惜芝并未在街上多做停留,她记得黎清帆府上的方向,那地方甚是好找。立在府邸门口,因着府里大半的人都认识她,是以没多加阻拦地方她进去了。问了下人知道黎清帆此刻正在后院,她脚步一转匆匆往后院去。
黎清帆比她想象中清闲,侧卧在凉椅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指着书卷读阅。若不是他眉眼太过张扬狂狷,定是一副温润动人的光景。可惜这美色引诱别人可以,对于从小看到大的黎惜芝来说已是无感。她两步走上前抽去黎清帆手中的书,横眉冷目娇声愤愤道:“事情是你起的头,你明天带我进宫去,我要见到段言。”
黎清帆哪怕不出府也知道今日发生了何事,是以听了黎惜芝的话并不觉得稀奇,只是对于她的出现尤为稀罕:“怎么,我的小小好不容易来一趟,居然是为了这种事?”
黎惜芝对他的措辞很是不满:“怎么叫这种事,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黎清帆拿回那卷书放在一旁桌上,手臂一揽将她环到自己跟前,忍不住想同她更亲昵。黎惜芝从小到大也习惯了,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都能接受。
不过现下有些例外,她一把拍掉黎清帆揉搓自己后脑勺的手,疼得连连吸气:“别动我的头,疼死了。”
听她喊疼,黎清帆赶忙收手,扶着她的肩想要看看她的脑袋怎么了,却听见她又一声哽咽:“松手松手,肩膀也疼,别捏我。”
这下黎清帆是想不蹙眉也不行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黎惜芝一遍,以老实交代的口气道:“说吧,还有哪里疼。”
黎惜芝很老实地指了指膝盖:“这儿才是最疼的。”刚才磕的那么一下可真不是开玩笑。
黎清帆面露寒光,脸沉了下来:“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等的就是他这一句,黎惜芝忽然咧嘴粲然一笑,堪比变脸,“你明天带我入宫见段言,我就指给你是谁。”
黎清帆眯眸:“你入宫了?”
“嗯。”她老实点头,旋即又有些气馁,“不过没见着段言就是了。”
下巴被抬起,对上黎清帆认真的眸子,只听他道:“那你见着他了吗?”
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黎惜芝想了想,终是点头:“见着了。”
说不上他是什么情绪,黎清帆面色陡然变得难看,他闭目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似在喃喃:“我终究是护不了你多久。”
“嗯?”黎惜芝不解他此话何意。
没再解释那句话的意思,黎清帆顺了顺她的头发,从她手中拿过木簪给她挽了个简单的髻儿,问道:“既然见着了,觉得他如何?”
黎惜芝摸了摸头发很是满意,想也没想地答道:“明明很虚弱却又很自大,不好,不好。”后面那两个不好她是边摇头边说的,模样很是认真。
被她滑稽的小模样逗笑,黎清帆半似玩笑半似认真,“若是他认出了你,要让你做回他女儿,你想怎么办?”
对于黎惜芝来说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更加好回答,“同他提一个要求,让段言跟我一起回F城。”
黎清帆笑她天真:“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