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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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当天接了那个电话，姜吟便有些神色恍惚，回去后喝了点小酒。
大醉一场，迷迷糊糊之中又做了一个梦。
那是姜父去世后的不知道第几年——
自从家里的顶梁柱走了之后，维持生计的重担几乎全部落在了姜母的身上。
姜母年轻的时候没怎么吃过苦，那时候老一辈的爱情故事淳朴又温馨，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和誓言，有的只是默默对视时的相视一笑，柔情羞涩尽在心中。
姜父年轻又能干，什么活儿都抢着干，人又有责任感，几乎没怎么让姜母做过家务活，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得很是幸福。对于那时候的姜母来说，唯一称得上是蹉跎的事情便是来自婆婆的刁难，那已经是顶天的难事了。
直到姜父死去，她才发现原来生活这般的艰难。
一边是巨额的债务，一边还要养家糊口，两个不大不小的儿子成了她的拖累，姜母不得不一天做几份工作，起早贪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开始变得消沉疯魔，白天玩命似的干活，晚上又开始沉浸在丈夫去世的悲痛之中，抱着姜父生前的衣服没日没夜的哭，家里无时无刻不飘散着纸钱和烧香的味道。
有一段时间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让两个儿子只准穿白色的衣服，家里一切彩色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她还开始变得暴躁，变得像个市井泼妇，变得斤斤计较。在买菜的时候，她甚至可以为了几角钱和别人大吵大闹起来。
她也不想这样的，姜父把她宠成了一个亲和温柔的人，可生活又把她打回了原形。两个儿子读书要钱，吃饭要钱，还债要钱.......什么东西都要钱，她太需要钱了，每天睁眼闭眼都在焦虑，因此什么事情都要精打细算。
有时候生活的压力太大了，姜母就开始抽烟，喝酒，甚至打人。
她从前苗条纤细的身材在昼夜作息不规律、日夜颠倒的工作之下变得臃肿发胖，白净秀美的脸庞也变得蜡黄起斑，单身女人独自带着孩子的烦恼她说不出，为了不惹麻烦，她甚至故意把自己打扮得丑陋平庸。
久而久之，她就真的和巷子里那些碎嘴的女人一样了，粗俗不堪，满嘴脏话，势利又尖酸刻薄。
她的菱角不是被打磨平了，而是被深藏进了内里。
总有一天，这些积压的情绪会爆发出来的。
而小姜吟也一直在静静的等待着。
他的心里有一个倒计时的沙漏，预计着姜母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姜母每用那种厌恶又冷漠的眼神看他一次，他心中的沙漏又往下落下一堆沙子，时间在一点点的逼近。
终于有一天，夜半三更，姜母拿着刀站在了他的床前。
小姜吟其实是有预感的，他知道自父亲死后姜母就一直不待见他，有时候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恶鬼仇人，起初姜母还是疯了似的对着他大吼大叫，拳打脚踢，觉得是他害死了姜父，可惜每一次弟弟都会及时的出来阻止。
有时候小姜吟站在楼梯口就会感觉到身后一股阴森森的视线，他一回头，看见姜母躲在门后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他毫不怀疑的想，对方想要趁他不注意一把把他推下去。
今天姜母难得做了一道肉菜，还亲自夹了一筷子到他碗里，罕见地对他笑的很温柔。
小姜吟就知道，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晚上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睡意，就闭着眼睛静静的等待着，屋子里寂静得很，连客厅里钟摆摇动的声音都听得见，他还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其实还是害怕的，但更多的是松口气，他终于不用无时无刻生活在无尽的愧疚之中了，不用再面对母亲绝望又怨恨的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门开的声音。
有脚步声响起，很轻很轻，他的母亲拿着厨房里的菜刀幽幽的站在他的床前，锋利的菜刀折射出冰冷的光芒，那双被生活蹉跎得近乎麻木的双眼散发着诡异的光，亮得有些吓人，看着有点神经质的兴奋。
她一定在想，“一刀下去就好了，只要一刀，什么霉运，什么神神鬼鬼的，全都不会再有了！这就是个扫把星，他还害死了他父亲！”
她不知道是，她的大儿子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温顺的接受了这场不允许辩解的审判问罪。
姜母上前一步，手里拿着的刀有些不稳，她的神情有种几乎疯魔的癫狂。
而小姜吟也闭上了眼，静静的等待着死亡。
就在这一刻——
“吱呀........”
身后的门开了，姜母被惊着了似的猛地回头，她脸上的兴奋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变成惶恐又慌乱的神色，下意识的把刀藏在了身后。
她看见门口站着自己的小儿子，小儿子没有穿鞋，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砖上，迷迷糊糊的揉着惺忪的睡眼，小声的说，“妈妈，要尿尿。”
无人看见之处，小姜吟紧绷着的身躯逐渐放松下来。
黑暗之中，他听见自己胸腔里又重新响起心脏跳动的声音，有眼泪顺着他的眼角默默的流下来，他的身体在颤抖。
他的弟弟再一次赶到了。
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在他有危害的时候及时赶过来救了他。
当天晚上，弟弟留下来了，说要哥哥陪着一起睡。
姜母走了，不知道是心虚被心爱的小儿子撞见了想要杀人的场景，还是因为无颜面对两个儿子天真又无辜的双眼，总之她惊惶地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又瞬间安静下来。
小姜吟闭着眼没有动，他感受到弟弟肉乎乎的小身躯爬上了床，很乖的贴着他的后背。
床在微微的发抖，小姜吟以为是因为自己，结果发现是弟弟。
原来弟弟也在害怕。
不只是他在心慌的等待，弟弟也在心惊胆战的等待着。
弟弟也害怕自己不能及时的赶到，害怕自己没办法救下哥哥。
小姜吟安抚似的拍了拍弟弟的手，弟弟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之后，弟弟伸出手搂着哥哥的腰，很紧很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