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清算“别怪我不念旧情。”
第64章清算“别怪我不念旧情。”
玄戎军入京第三日,皇宫重门大开,玄戎国主程霜台亲自登殿,继位诏书尚未颁布,已先着手肃清旧党残余,他专程在近卫的陪护下来到了大昭的中书令第和尚书令第,而韩持和蒋先其一家早已被软禁府上,等候多时了。
至于追查几位下落不明的皇室血脉,以及辨别身份不明的尸体,便全权交给了程雪案这位对大昭极为熟悉的弟弟处理。
程雪案身披玄甲立于尸前,未着朝服,亦不设遮帘,三具尸体赤裸展陈于布席之上,满目狼狈,眼神却各异。
“这两个,是前朝尚书补射岳松照的暗卫,竟也是两只漏网之鱼。”程雪案微微俯身,手指在尸体胸前微不可察地一顿,指腹擦过那枚隐于衣缝的暗金蝉符,想起当时他们对自己的追杀,不由冷笑一声,“可惜忠诚错付了人。”
随即,程雪案擡眸望向第三具尸体,那人身上还穿着高级丝绸,衣襟上绣着已被血污染深的金线双狮,瞪大的双眼里布满了恐惧,可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程雪案见到此人,眼神瞬间又冷了几分:“范珲,京城首富,这些年以岳松照为靠山,勾结官府、贩卖军粮、截留战马,捞到不少油水,当年为了掩盖他们亏空国库的真相,不惜陷害本分商人江宴和,还构陷我玄戎有谋反之心,不但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贪图钱财和权势,还真是条见不得光的毒蛇。”
寥寥数语,跟在程雪案身旁的墨循已经能够将跨越十余年的陈年旧怨拼凑完整,愤恨道:“二殿下,是否请示焚尸处置?”
“焚。”程雪案背着手,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手掌却缓缓握紧藏在身后,指骨微白,语气也极为冰冷,“乱臣贼子,葬无地。”
“是!”墨循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将三具尸体拖了出去,然后又继续向程雪案禀报,“二殿下,还有一事——兄弟们清点时,在御书房发现了一具半烧焦的尸体,疑似自焚,尚着皇袍残布,金线尚存,基本可以判别是找昭崇帝,其胸口处趴着一位女子,口含毒珠而亡,眉目安宁,犹带微笑,属下以为此女应为泠妃。”
“是否已然禀明王兄?”
“是,主上命礼部妥善封棺,择日合葬。”
“嗯,既是如此,也算了了楼玉卿和范泠一桩遗愿。”
其实程雪案和楼玉卿本来也没什么交情,对范泠就更是不屑一顾,只是多少有听说过范泠入宫前的风言风语,之前他只觉得荒唐,但后来为洛迎窗所倾心后,他突然能理解楼玉卿为什么宁肯背负迫害宗室的罪名,也要为了保住范泠的性命去争去抢,僭越自己的底线,最终惨淡收场。
但无论如何,他心里都不免觉得楼玉卿比自己幸运。
毕竟楼玉卿与范泠是两情相悦,死前多少共度了一段相依相偎的时光,死后也将长相思守,也算远离了这世间所有的烦扰。
可他呢,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洛迎窗的真心。
“二殿下?”
墨循见程雪案出了神没听到自己说话,又轻唤了他一声,没敢直接打扰。
程雪案轻咳了一声,淡漠的视线望向墨循:“嗯?还有何事?”
“春风酒楼那边也有动静了——回禀的人说发现了楼叙白和太子妃的身影,但属下怕打草惊蛇,便没让兄弟们轻举妄动。”
听罢,程雪案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只沉声道:“知道了,我会亲自去请。”
程雪案没想到自己会以怎样的身份回到春风酒楼,更不知该怀着怎样的心情。
这几年来,在洛迎窗的经营下,春风酒楼成为京城东坊一带最负盛名的销金之地。檐牙高啄,朱漆楼阁,灯影笙歌夜夜不歇,王孙公子、诗酒才人无不争往。
可如今,不过是短短几月,楼前已荒草微生,朱门蒙尘,门扉之上贴着早已风化翘边的封条,纸面残破,被雨水渗出一圈圈陈色。
檐下风铃锈迹斑斑,风过不鸣,门前旧石阶上,尚有当年醉客跌倒时的划痕,但早已积了薄灰。
程雪案神色复杂地在门外伫立许久,不免触景生情,洛迎窗的一颦一笑更是瞬间闯入了他的脑海,且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墨循见状,自然是知道程雪案到底在为何事烦扰,不经凑近小声提醒道:“二殿下,我们的人已包围春风酒楼,您看接下来?”
程雪案没言语,直接擡起右手,给墨循打了个暗语,然后便直接迈开大步推门而入,一股积尘与酒腐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厅内帷幕坠落半截,染着霉斑,地上碗碟零落,斑驳桌椅歪倒于角落,似是那夜仓皇离去后便再无人归来收拾。
程雪案并没有急于在春风酒楼里寻人,反倒是擡手拂去了长凳上的灰尘,直接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目光扫视了大堂一圈,最终落在二楼的楼梯角处,然后勾唇一笑:“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整座春风酒楼安静得能听到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可偏偏无人应答。
但程雪案依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紧不慢道:“我既然亲自来请,便不会要你们性命,倘若此时愿意开诚布公,且还有周旋的余地——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不多时,在一片肃穆的死寂之中,传来一声缓慢的脚步声,韩穗手执薄刃,静静伫立在二楼楼梯角处,在几近黑暗的视线里,俯视着大堂下一众玄戎军,而为首之人,便是她曾经亲自救下的弟弟程雪案。
韩穗一身宽大的素衣蓝裙,小腹微微隆起,鬓边未插华饰,唯有灼热的目光仍带着几分往昔太子妃的倨傲和高贵。
恍然间,程雪案似是一眼望见了与洛迎窗初见那日,也是这样的距离和位置,在堂下嘈杂的争吵声中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紧接着,一袭藕粉鎏金长裙的洛迎窗便从二楼缓缓走下,一颦一笑间极为明媚,尤其一双漂亮的含情眼更是勾人。
而如今瞧着韩穗,他心中百般懊悔与费解——他当时怎么就将洛迎窗的容貌与韩穗那张脸全然混淆。
在程雪案的静默之中,韩穗先开了口:“阿雪,多日不见,你长大了。”
她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神态语气皆与程雪案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程雪案没直接回答,视线落在韩穗隆起的肚子上,低声道:“身子还好吗?”还不待韩穗开口,程雪案又给手下使了道眼色:“请太子妃回府,手脚轻点。”
“别过来!”
被程雪案的手下带来的两个宫娥刚刚上前几步,韩穗便情绪激动地将刀尖指向了她们,厉声喝止着,吓得她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在一旁云淡风轻却杀气腾腾的二殿下。
“阿姐,你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拖延时间。”程雪案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将手背后,露出一道危险的浅笑,“依我猜测,你是想转移我们的视线,好掩护楼叙白逃离京城吧?”
眼瞅着自己的小算盘被程雪案戳破,韩穗也并未慌乱。
“他走了。”韩穗声音冷淡,却不急不躁,“你们若要追,恐怕是来不及了。”
“我根本不必费尽心思抓捕他,我断定他一旦出了城,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流筝,而只要洛迎窗还在我手上,流筝他们就不可能坐视不理,逃之夭夭。”程雪案说话时还是那般胸有成竹,“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想最后尽一次弟弟的本分,亲自送阿姐安然回府。”
啪嗒一声,薄刃掉落在韩穗的脚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大堂瞬间陷入一阵死寂,过了好一会儿,韩穗才哑着嗓音确认道:“他死了吗?”
程雪案根本不在乎韩穗所指的“他”到底是谁,只是搪塞道:“阿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然后,程雪案又招了招手,让宫娥和属下护好太子妃,转身前只说了一句话:“我怕你住不惯别处,又无贴身之人照拂,便先将你安置回中书令第了,韩大人和韩煦还在等你。”
听到父亲和弟弟的名字,韩穗黯淡的眼睛突然燃起一丝光亮:“他们尚且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