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岑先生，请留步。”
青枝无声地踏前一步，伸手拦住了岑知跟随踏上台阶的动作。
岑知脚步一顿，侧过头，脸上依旧是那份温润，声音平稳地询问：“我不能进去吗？”
“左婆没有吩咐。”青枝的回复简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岑知的目光越过青枝的肩膀，望向那扇敞开的门内，只看到冰冷的合金墙壁和泻出的白光，看不到岑桑的身影。
他沉默了一瞬，随即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丝毫愠怒或失望，只有一如既往的温和：“我知道了。”
他自然地收回了踏在台阶上的脚。
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院中角落的一张石凳坐下。
胖球立刻跟了过去，匍匐在他脚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不安的呜咽，爪子无意识地刨着地面。
岑知垂眸，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抚摸着胖球油亮的皮毛，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地安抚着它。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胖球不安抖动的耳朵上，院中煌煌灯火映在他温润的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
静室门内，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惨白的光以及浓郁的、令人窒息的安神香。
岑桑在门开的瞬间，眼皮都没擡一下，依旧维持着坐在硬板卧榻上的姿势，背对着门口。手中把玩着这两天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的鲁班锁，指尖灵巧地拨弄着木块，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仿佛对身后鱼贯而入的重量级人物毫无所觉。
脚步声在狭窄的静室内停下，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安神香甜腻的气息在无声流淌。
“小桑。”左婆苍老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惯有的、悲天悯人的腔调，打破了沉寂。她站在卧榻前几步远的地方，乌木杖轻轻点地。
岑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她只是将手中的鲁班锁翻转了一下，一个精巧的榫卯结构被解开，一小块木料落入了她的掌心，被她下意识地攥紧。
“明日，就要献祭了。”
左婆再次出声，看着岑桑缓缓转身，然后目光冷然地盯着他们。
“所以呢？”
岑桑出声，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弧度，看着笑容如复制粘贴一般，一脸悲天悯人慈悲相的左婆以及洛玉檀，“现在是要做什么？献祭前的心理辅导？还是夜观天象，发现献祭宜早不宜迟，现在就准备把我带去献祭台？或者是来欣赏一下祭品最后的精神状态？好确保她明天能乖乖躺上祭坛，不给你们添乱？”
岑桑的话语赤裸又直白，让一众久居高位，习惯了虚与委蛇的长老们蹙了眉头。
左婆，脸上的悲悯之色丝毫未减，甚至更浓了几分，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需要被宽容的孩子。
“小桑，你的痛苦和抗拒，我们都理解。但你要明白，这不是牺牲，是新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这是我们源生人的职责以及肩负的责任，你的肩上，承载着纳米海族的未来。”
左婆循循善诱，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抚慰意味。
“纳米海族的未来，就是与斯莱尔虫勾结，然后去残害其他族群吗？”
岑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冰冷的静室里不断回荡。
左婆脸上的悲悯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与恼怒。
“岑桑！”洛玉檀适时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族长不容置疑的威严，试图压下岑桑的锋芒，“注意你的言辞，我们不是残害别人。是联邦，是他们侵占了我们世代生存的星域，打着共治的旗号坐享其成纳米海星的矿物晶石，我们只不过是在争取我们的合法权益，他们就将我们驱逐、屠戮，害得我们只能像老鼠一样藏匿在这蒙科托星的角落！你难道就甘愿一辈子躲在这里，永远与斯莱尔虫为伍，永不见天日吗？！”
洛玉檀顿了顿，扶着左婆走到旁边椅子坐下，继而转头，目光锐利地刺向岑桑，语气带着一种道德上的施压：“更何况，当年若非左婆力排众议，在斯莱尔虫的利爪下救了你与岑知的命，你们兄妹早就尸骨无存！如今，不过是要你献出一条腿，来换取族群腾飞的契机，你就这般不配合？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这就是你报答左婆养育之恩的方式？！”
“好了，玉檀。”
左婆轻轻拍了拍洛玉檀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再说，随后转头重新看向岑桑，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悲悯的假面，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自责和疲惫。“是我……是我一开始没有与小桑说清楚献祭的真意，让她心生抵触，原也是我的错。”
她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沉重。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但是小桑，你看看窗外，看看我们的族人……”她微微擡起枯瘦的手，指向窗外，“他们的命运，全部被困在这蒙科托星的牢笼里，挣扎求生，看不到希望。这不仅是我们不愿看到的，更是……”
左婆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更是你母亲，岑念，也不愿看到的啊……”
你母亲，岑念，可是成立破盟党的元老之一啊……
被斯莱尔虫吞吃入腹，是你母亲心甘情愿的献祭……
左婆在茶室里说的那番话语，瞬间在岑桑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岑桑嘴巴张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出来。
是了，她还没问她哥，他们的母亲，是为了救她而惨死在斯莱尔虫虫后身下，还是说是左婆口中所说的，心甘情愿的献祭……
与此同时，山谷、断层峰、大本营。
与腹地内城那压抑死寂的气氛截然相反，整个纳米海族的外围防线灯火通明。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摩擦的锐响、能量充能的嗡鸣，所有联邦军步履匆忙，穿梭在不同的帐营中，做着最后的战前准备。
大本营中央的空地上，所有机甲已经全部启动待命，机甲兵们沉默地坐在驾驶舱内，透过视窗凝视着前方无边的黑暗，头盔下的面孔紧绷。
作战指挥师的精神力缓缓释放出来，编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精神力护罩，罩在每一个机甲兵的机甲上。
“出发！”
谢青颖一声令下，启动机甲，率先朝着断层峰峰顶前进。
半山腰处纳米海族安置的屏蔽仪在谢青颖发出指令的那一刻，被早已隐匿在附近树林的机甲师全部干扰中断，一排排屏蔽仪的信号灯被熄灭，平房处的斯莱尔虫开始躁动。
"怎么回事？"
田素羽从平房冲出来，看着不住咆哮、焦躁地用巨大节肢刨挖地面的斯莱尔虫，厉声询问。这些巨虫的复眼在夜色中闪烁着不安的红光，口器开合，发出威胁性的嘶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