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
纯懿与孟曹勋的动作很快,从宫中出来后,只几刻钟,东城门就遥遥可见了。
两人顿时精神大振,正要驭马奔去,忽然,路旁一个挂满了灯笼的架子朝着她们倒了下来。纯懿和孟曹勋急忙勒马闪躲,那灯架就重重砸在地上,正正好拦在他们面前,阻住了他们前进的路。
马儿有些受惊,在原地不安地徘徊,蹬着前蹄。纯懿与孟曹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不安。
纯懿已经从孟曹勋口中知晓,蒙庆联军的确已经起兵,正在向着上京推进,可其实离上京还有很远的距离,并没有到上京城外。今日城内的混乱,完全就是贤宁为了救出她,孤注一掷放出的假消息,又在她的刻意推动下,酿成乱局。
既然是假的,就会被拆穿。纯懿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前方遥遥可见的东城门一眼,沉声道:“绕路。”
两人拨转马头,正要换路前行,从大路两旁的小巷中,突然涌出了成群的护卫。他们穿着统一的玄色铠甲,手中俱都握着闪亮的大刀,目光灼灼盯着他们,摆出一副迎敌的姿势,将纯懿与孟曹勋团团围在中间。
纯懿只会一些浅显的功夫,孟曹勋年老体衰,更是不通武艺,在这些精兵现身的一刻,两人心中俱都清楚,他们今日是走不了了。
纯懿和孟曹勋很快就被从马上拖了下来。兵士们围拢到他们身边,动作粗暴将他们的双手反扭在身后,用一条粗糙的麻绳紧紧绑缚在一起,然后还给他们头上套了一个黑色头套,阻断了他们全部的视线,这才将手臂扣在他们后脖颈处,押着他们前行。
开始时,孟曹勋还在纯懿身边不住高声喝骂,到了后来,可能是嫌弃他太吵了,那些虞娄兵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塞住了孟曹勋的嘴,纯懿的耳边就清净下来,只剩下军靴踏在地上的整齐划一的“踏踏”声。
她似乎被带入了一个房间。押着她的那兵士粗暴压着她的脖子,纯懿就被迫弯下膝盖,跪在冰凉的地面上。
然后,又是一阵军靴的“踏踏”声,兵士们应该是离开了这间屋子,还锁上了门,只将纯懿一人留在屋中。
那黑色的头套仍然套在纯懿头上,让她看不到周围的情况。纯懿却也没挣扎,她甚至都没有变换一下姿势,维持着刚刚被迫跪下的动作,静静等待着。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并不太规律。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这声音在门外短暂停留了片刻,下一瞬,门被打开了,来的人步子迈得很大,沉重而又规律的脚步声朝她靠近,莫名就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最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纯懿仍旧动也不动,甚至连头都没擡。
衣袍的窸窣声,笼在眼前的黑暗骤然消失,纯懿头上的头套被人一把掀开了去,带动了她散开的几丝头发,在脸侧额间纷飞而落。
纯懿低着头,任凭那些发丝杂乱滑落下来,落在皮肤上。
一只大掌抚上她的侧脸,动作很轻,帮她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然后又顺势在她耳垂上揉捏。那大掌炙热又粗糙,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在纯懿皮肤上流连时,痒痒地刺痛。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仍旧带着他惯常的冰凉狠厉,音色却分外沙哑:“怎么,背叛了我,现在不敢擡头看我?”
那只大掌顺着纯懿的侧颈游移到她的下颌,猛然掐住她的颌骨,强制擡起她的脸。
纯懿便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眸子。
现在外面应该已经是黑夜,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惨白凄清的月光穿过窗纸,洒下一片清辉。
就在朦胧的光影之中,延陵宗隐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他似乎与最后一次见面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唇畔多了一层浅青的胡茬,却丝毫不显得落魄邋遢,反而更为他增添了些男人的野性魅力。他右膝屈起,半跪在纯懿面前,却仍是比挺直着腰的纯懿高出一大截,微垂着头,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早在看到围上来的兵士身上那熟悉的服制时,纯懿就已猜到是他,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此刻终于见到他,她也没什么惊讶,甚至还能很是平静地露出一个浅笑来:“你回来了。”
出声才发现,她自己的嗓子也是沙哑的,甚至比延陵宗隐还要更加干涩几分。
下颌一痛,延陵宗隐手指猛然用力,纯懿下意识轻呼出声,可下一刻,颌骨处的力道消失了。延陵宗隐放开了她,缓缓站起身来,竟然转身,走去了桌子旁边。
再回来时,他的手上便多了一个精致的瓷壶。他弯腰看向纯懿,眸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将壶中茶水倒出来,反而把壶嘴对着自己的嘴,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透明的水液从延陵宗隐唇畔流淌而出,划过滚动的喉结和线条流畅的脖颈,洒在他的前襟。然后,他忽然将手中瓷壶一扔,就在瓷器破裂的清脆声响中,忽然欺身,狠狠吻上纯懿的唇。
延陵宗隐的右手牢牢扣在纯懿后脑,五指深深插入她的发间,迫着她的脸庞微擡迎合着他,双唇肆虐的动作异常凶狠,简直是在啃咬撕扯。他不顾纯懿的呜咽和推拒,强势又不容拒绝地将口中液体渡给纯懿,入喉辛辣,竟然是酒。
酒液辗转在两人唇间,很快就更加热烫起来。
延陵宗隐长得健壮,作风强势,力道也大,就连唇上功夫都远比纯懿要高超,眼下又是恼恨异常,便用尽全身解数折磨她的两片唇瓣,还很是恶劣地故意用粗硬的胡茬不住碾磨她顺滑的皮肤,一定要让她承受不住,呜咽出来才稍稍解气。
可最先沉醉的却也是他。狂风暴雨之后,延陵宗隐的动作不由又轻柔下来,双唇甚至有些发抖,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啄吻吮吸,强势压在她后脑的右手也放轻了些力道,转而在她发间按揉摩挲着。
终于给了纯懿喘息之机。她抓住延陵宗隐的双唇短暂离开她唇上的间隙,微微侧头避开他:“你是怎么出来的?”
延陵宗隐呼吸灼热粗重,不肯就这般放过纯懿,执着地继续追逐而来,又压着她的唇逞凶片刻,才将额头抵上纯懿的额头,喘着粗气道:“那里困不住我。”
纯懿立刻又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延陵宗隐稍稍后退一些,视线落到纯懿脸上:“我怕我不在时有人会对你不利,所以早就准备好了绝对安全的地方。若我出事,失木错会立刻护送你去那里躲避,护你安全。”
“对我不利?”纯懿不由冷笑,“延陵宗隐,你敢说,你把我带到那里,掐断我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只是为了保护我吗?你就没有一点是怕我逃跑,要关着我的意思吗?”
延陵宗隐看了纯懿片刻,竟然笑了。他拇指轻柔擦拭着纯懿下颌,帮她拭去黏腻的酒液,非常坦荡地:“也有一点。”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凑近纯懿,还要继续吻她。
纯懿再次躲开他凑近的脸庞。她直视着延陵宗隐幽深的黑眸,执拗开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别顾左右而言他,我已经从那小院里逃出来了,失木错没有追上来,你怎么能那么精确地在城门处拦截我?该不会,你是在每个城门都派了人守着吧?”
“倒是不必那么麻烦。”延陵宗隐也不恼怒于纯懿的闪躲,干脆就着她侧脸的动作,径直将英俊的脸埋入纯懿脖颈,深深嗅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忽然开口感叹,“你身上真香。”
纯懿是认真在问他的,对于他这般流氓行径很是厌烦,刚想斥责他,忽然心中一动,竟浮上了一个隐隐的猜测:“这香……”
“嗯,”延陵宗隐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不管你逃到哪里,我养的蜂都能找到你。”
想到延陵宗隐府上和那小院里一直燃着的袅袅幽香,对于他竟从如此早的时候就开始不动声色的未雨绸缪,纯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咬住唇,恨恨道:“无耻!”
延陵宗隐这次却没有接话。他沉默一会儿,忽然起身,伸手探进自己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来。
延陵宗隐的手是惯常握刀的,指节粗大,很少干这种精细活。此刻,他一层一层小心翼翼解着那小布包,竟然显得有些笨拙。
最后一层布料滑下,一块小金饼安静躺在延陵宗隐手中。
那块金饼并不算厚,与延陵宗隐惯常的大方出手很是不符,难能可贵的是,上面竟然刻着一个女子的小像。那娘子五官精致,明眸皓齿,唇边带着温柔的笑容,可那神情却很是倔强,竟让这简单的一副刻像变得生动起来。
不必延陵宗隐说,纯懿就已认出,这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