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原来当年贺繁一没有骗他。

是啊,贺繁一向来都是坦然的，直白的。说拒绝表白那就是拒绝，说会接着跟他当朋友就不会故意躲着他。

可是当年他被心里的痛苦折磨得发疯了，他只阴暗地觉得贺繁一是找理由想甩开他,疏远他。

他没有丝毫的理智去思考更多。

今天他终于知道了真相,然而,真相并不能令他释怀,反而更加觉得如鲠在喉。

如果当年他没有为了躲避痛苦就那样断然离开，那么这些年,至少他还是能在贺繁一身边,至少他对他不会有误会……可现在,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认识的时间。

这一切,却都是因为他的妈妈。

程令宣泪眼朦胧望着贺繁一，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揪作一团，神情都恍惚起来，被何雨钦猛地往旁边推了一把也没反应。

费丽玲一看这情形，心道果然,轮番来的。

她还以为何雨钦又要语出惊人，却万万没料到,他走到贺繁一面前,直接双膝一弯，扑通跪在了他面前。

费丽玲惊了,张海娇更是直接从地上爬起来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一直无视他的贺繁一也终于把目光无声落在了他脸上，显然也是没想到他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

“繁一，你终于肯看我了。”何雨钦却是笑起来了,他巴巴地望着贺繁一，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你送我的花我都有好好照料，你送我的小狗，我也照顾得很好，繁一，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太喜欢你，太想留住你了。你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可以，让我一直这样跪上几天几夜也行，只是别不理我好吗？”

他央求着，黑色的眼瞳湿漉漉，看起来又是以前那副温和又无害的样子。

刚才那个豁出一切，言语癫狂的人根本不是他。

“你跪多久都跟我没关系。”贺繁一终于对他说话了，但漆黑的眼瞳里只有决绝冷淡。

这种绝没有余地的冷酷如同一把尖刀刺中了何雨钦的心脏，他怔怔的，记忆中那个一直对他温柔对他纵容，对他笑的贺繁一，仿佛是他疯掉以前产生的幻觉。

他以后只能面对这个无情的，看他一眼都嫌多余的贺繁一，不，他无法面对，因为贺繁一甚至都不会见他。

他被困在泥淖里二十七年，好不容易挣扎着爬出来遇到了这个人，空洞的内心得到了填补，对生活也燃起了希望，可到头来，却掉进了一个比以前更令人恐惧的万丈深渊。

从前他一个人孤独的支撑着，可是感受过光亮和温暖之后，没有贺繁一的日子，他还能活下去吗？

他无法接受，他不甘心！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就要死死抓住这个人。

阴郁的视线下移，再次盯着贺繁一跟程其江一直没分开的手，眉眼都扭曲了。

程其江向来都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人，永远那么高高在上，俯视着所有。

但因为他父亲对程家的恩情，一直以来，对他还有他妈妈的态度，其实算是比较温和有礼的。

但仅限于此了。

在还没成年就被他妈妈逼着各种故意接近程其江时，他其实心里也曾困惑过，程其江真的可能喜欢上他吗？如果喜欢上，他是不是真的要听妈妈的，跟他在一起一辈子了？

脑子里想到这个可能时，他心里只有无措茫然，甚至恐慌，想逃。

可在他妈妈的眼泪和各种思想灌输下，他还是在无形中将自己绑在了程其江身边。

他继续付出自己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没有想过要一些什么回报。

他甚至希望一直就这样下去，他，他妈，程其江三人保持住一种微妙的平衡。

直到那天晚上，他跟他妈被费丽玲邀请到程家老宅吃饭，程其江心情不好喝醉了酒，他妈觉得真正的时机到了，激动万分地叫他去房间里照顾程其江。

这个“照顾”什么意味，不言而喻。

一成不变的的日子即将掀起波澜，他第一反应是抗拒，不想去。

他妈妈又哭又骂，把他爸都搬出来了。

他最后被逼着端了醒酒汤，进了程其江的卧室。

程其江半醉半醒，躺在床上。

他本来就很紧张，打算放下醒酒汤就赶紧出去，可是程其江忽然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

他的目光突然亮了，甚至撑着身体坐起来，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吓得他手里的碗都掉在了地上。

“你终于来找我了，终于，我等你好多年……”程其江那欣喜激动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甚至声音都在发颤。

他又惊又疑。

程其江怎么可能对他这样呢？

难道，他是酒后认错了人？

在程其江气息急促要伸手摸脸的时候，他慌张地推开了他。

程其江重重倒回了床。

他被摔得醒酒了，片刻后，再看过来时的目光里的狂喜激动已经消失，变成了往日一样的漆黑深沉，没有情绪。

对上那样的眼神，他顿时如梦初醒，转身跑出了房间。

一个清晰的念头却在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形成——程其江有喜欢的人，而且喜欢很多年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依托着程其江而活。

他的人生，就只剩下程其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