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明月楼
上明月楼
不到酉时三刻，言翡四人就从幽竹坊出来了。
几人皆捧着肚子，一副负罪的模样。这家食肆小有名气，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哪怕它开在不太繁华的地方，日日还是有许多人赶来尝试。
若不是容遇早早知晓，提前派了人来排队，怕是到现在他们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刚到此处他的心里还是存着怀疑，这么偏僻的一家小店，真的能做出令人流连忘返的吃食么？
可当入嘴第一口，他就服气了，不仅好吃，阿翡也是喜欢的，那么这趟就更值了。
容遇吩咐小果子架着马车先去前面巷子口等着，转头对着言翡问道：“我们走走？”
“好呀。”言翡跳着下了台阶，又看了看天色，此时天光尚在，只是入目皆是浅蓝，偶有几只飞鸟飘过，这个时辰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
她觉得今日依旧不会回去的，容遇怀中的簪子还揣着没送呢。
正想着，就有人十分自然轻柔地牵起她的手：“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常来。”
容遇的手很大，骨节修长，线条清晰，手掌和指腹处生了薄茧，摸起来硬硬的却不硌人，是很温暖的感觉。
言翡笑着点了点头，脑海中却闪现起她和容遇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他也是这样朝她伸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而后她擡头，就看见足以惊艳她后半生的一幕。
这双眼，这张脸，真是妖孽。
———
马车再次缓缓停下，出现在言翡眼前的，是一座见不到顶的高楼。
大约有七八层之高，楼身以朱漆所涂，又混了点淡淡的金色，所以在月光的照射下发着细微的光，每层的飞檐高高翘起，气势恢宏。
正中间的匾额龙飞凤舞着“明月楼”三个大字。
看见这座高楼，言翡蛮有印象的。
上次去大理寺见姜程，从屋顶经过时，遥遥曾见一座拔地而起耸入云霄的危楼，在一众低顶上十分显眼，一眼望去几乎是玉京所见最为陡峭的建筑，她当时就在想在那里应当能俯瞰整个京城，景色绝对是与众不同的。
还没等她回神，身体已经在被牵着向前走了。
“走吧，还愣着作什么。”
容遇走在最前面，过了好会儿，言翡才听见身后传来云梧压抑住小声的惊呼。
“就是这座楼，奴婢未入宫时曾经听到有传言说这是一座定情之楼，它高至天宫，在上面与心上人真诚许愿都会被仙人听见而实现，从而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想到奴婢也有上去的这一天。”
云梧很激动，虽然声音经过刻意压低但他们三人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云梧姑娘心中可有如意郎君？”小果子好奇道。
“奴婢才不要呢，奴婢要永远跟在主子身边。”
她小跑两步，抱住言翡另一只手，顺势摇了摇：“主子，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两只手都被牵制住，言翡有些无奈，眼瞧着前面就要上台阶，那楼梯又黑又窄又陡，被两人这样围着肯定不好走，一个不下心就要出事。
前方的容遇也注意到了，视线落在言翡被抱在的胳膊上，又皱眉擡眼看向云梧，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小果子见他那眼神，心道不妙，赶快用手戳身前的云梧。云梧听见言翡答应正开心，见小果子一直捣乱，转头瞪了他几眼：“你眼睛抽筋了？”
这道声音传入小果子耳中后，他选择心如死灰地闭眼，这应该是第一个敢跟皇上抢女人的小宫女。
云梧还觉得诧异，这小果子怎么奇奇怪怪的，结果回头和容遇眼神相接的一瞬间，顿时心下大惊，触电般放开了手，接着头也快速垂下。
不可直视天颜，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反应。虽然她也没那个胆子跟容遇作对，但心中惊骇消散，明白容遇的目的后，云梧还是很生气，皇上只会用权势压奴才，若不是有皇上在这，抱主子的指定是她。
她气呼呼落在后面，再次擡头时，眼前景象让她差点嘚瑟地笑了出来。
不过她是不敢笑的，只能摸着尚在的脖子低头降低存在感。
言翡见手臂上的力量消失，松了一口气，又盯着另一只不空闲的手缓声柔道：“这台阶又高又险，皇上若有事，何不如到了上面再说？臣妾实在担心皇上的安危。”
“娘娘说的对，皇上，您这样不好看路呀。”小果子已经走到了最前方。
容遇只能悻悻松手。
一行四人继续向上走，小果子时不时介绍一下与此楼相关的故事。
这座高楼的设计很不一样，通过脚下木板四指宽的缝隙可以清楚看见下面的事物在随着高度的升高在逐渐变小，到一定程度，甚至还能看见远处的万家灯火与绰约人影。
难怪小果子说许多人到了四五层就战战兢兢不敢向前了，看着那遥远的地面一晃眼说不定就已经腿软。
云梧刚开始兴奋激动的心情被冲淡大半，她胆颤地向下一望，被吓得立马擡头闭眼，深呼吸几次后才慢慢睁开。
她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但看着言翡还在一步一步向前走，又咬咬牙鼓起了勇气，主子都不怕，那她怎么能先撤退。
言翡心里倒没什么变化，这种高度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容遇他们还在身边，到底还是要装上一装的。
这不，在跨过一个稍高的台阶时，她脚尖碰到后一个踉跄，就稳稳摔在了容遇宽厚的背上，那饱满又硬实的肌肉直磕得她下巴疼。
容遇虽然走在离言翡一臂远的位置，但早在她发出一小声惊呼时就立刻转了身去看，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接住她，就感觉到背上一重，接着耳边传来言翡吃痛发出的轻声吸气声。
云梧和小果子也连忙围了过来。
“没事吧？”他顺势将她轻柔搂在怀中，又看了眼那缝隙中底下的样子，目前已经很高了，京中能登顶此楼的女子很少。他选此地除了因为有那个传说外，心中也存了私心，想做她挫折时唯一的臂膀，唯一能靠得住的人。
可现在他有点心疼了。
她被惊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像一只不安的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