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布偶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卷着树上的新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男人沧桑的脸上糊着眼泪和血,他的哭声沉闷压抑,这是一个男人长久以来隐忍后的爆发,也许不那么热烈,却饱含了对生活、对现实的无措也痛苦。
*的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死去而无能为力的痛苦,我也感同身受。
我搬来凳子让他坐下,又为他调制了一杯镇定情绪的花草茶。法国蓝薰衣草在杯中飘了薄薄一层,因为还加了一点柠檬汁,透明玻璃杯中的液体渐转为粉红色。
男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一些,他喝了几口,情绪终于不那么激动。
他抱着头,慢慢讲出所有实情。
他叫曹中华,今天是他三十七岁生日,但是这个生日过的并不那么愉快,看着被病痛折磨的瘦削不堪的妻子,他心里暗暗发狠,再想不出个法子,他不如干脆跟老婆一起自杀!
但是他们死了,儿子怎么办?儿子才十岁,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上下学路上捡破烂的儿子被同学骂是“小垃圾”,可儿子丝毫不介意同伴怎么骂他,每天拖着满满一袋子垃圾去换钱。
连儿子都能这么坚强,他更不能退缩。
只是,从妻子患病到现在,已经耗去了太多金钱,他每天靠拉人力车的微薄收入,根本供不起那么高的医药费。来钱最快的方法,也只有抢了。
万祈允难以置信的看他,“你妻子难道没有医保?”
“医保?”曹中华冷冷笑了,“我们不是苍云市的居民,怎么配有医保。”
我按住万祈允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多问。以他从小的生活环境来说,大概对民间疾苦真是不够了解,就算有医保,还有百分之几十的医药费依旧需要自己掏腰包。
尿毒症这种病,只能一天天砸钱,靠着钱拖延生命。
“该借的钱都借遍了,我连小区看门大娘都求过了,但是借了又能如何,眨眼功夫就花完了,根本经不住……”他说着抹了把眼泪,哽咽道:“那些借给我钱的人都是恩人,五年了,从没让还过……可我不能再问他们借了,这根本就是无底洞,借了只会给别人家庭增加负担,不如就让我一个人去承担,犯.罪就犯.罪,总不能让老婆送死。”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大哥,你这样做真的太草率。你为什么不试着向一些慈善机构求助?”
“慈善机构?”曹中华一脸迷茫。
“对,慈善机构。其实咱们这个社会多的是好心人,只是你没找对求助的对象。这当然不怪你,其实很多人在面对这种困境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求帮助,”我看了万祈允一眼,继续道:“大哥,如果你信任我们,让我们帮你解决困境。”
曹中华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难道这世上真有不图回报的好人……”
“不是不图回报,我要你跟你家人都健康平安,也要你从此以后再不做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这就是我要的回报。”
曹中华更加不可思议。
我笑了下,温和的说:“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因为你会认为帮助你并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当然我也没那么多钱帮你妻子付医药费,我能做的是发动好心人为你义捐,咱们国家好歹也有十三、四亿人口,就算没人捐出一分钱来,那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
这句话让他变得有信心一些。
我看向万祈允,“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他唇角勾了勾,“你猜。”
“……这么严肃的时刻,能不能认真点?”
“我愿意这三个字应该是女人回答男人的吧?你这么问我,我怎么好意思回答。”
好歹人家曹大哥在讲自己伤心事……这,也太违和了吧。我硬着头皮说:“算了,我就当你回答了。”
我起身为曹中华加了水,顺便给万祈允也调了一杯,他接过花茶,说了句:“你终于想起我了。”
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万祈允看着曹中华,问:“曹中华,你能保证你说的这些没有半句假话吗?”
曹中华睁着布满血丝的眼,认真的点头,“我曹中华好歹也是男人,绝没假话!”
“是真是假眼见为实,现在带我们去你家,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你妻子明天就可以去医院做透析,但一切都是谎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永远都比女人冷静理智。
经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如果曹中华真的骗了我,如果没有万祈允,我面临的会是怎样的境况?
万祈允开了他的车,载着我跟曹中华一起到他家。
已近深夜的路上没什么车辆,再加上天气诡谲的坏,风呼呼的刮着,不知不觉竟然下起了雨。
雨斜斜的坠落,开始还是零星小雨,没几分钟,直接转变成倾盆大雨。
曹中华看着窗外糟糕的天气忍不住叹气,低声念叨:“我真该死,把老婆孩子留在家里……”
我安慰道:“没事,很快就到了。”
车子停在一老城区一个破旧的小区,这里跟我以前租住的那个小区很像,大概因为地理位置差的离奇,这一片始终未进入城市建设的规划中。
而且这些楼,似乎都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险陡狭小的楼梯,楼道里阴暗无光,每走一步都充满未知。
万祈允的手牢牢抓着我手腕,黑暗里的恐惧也减少许多。
曹中华走在前面,回头叮嘱我们:“你们小心点,这楼梯太陡。”
他打开房门,卧室里有微弱的亮光照在客厅,他摸到墙上的开关,客厅里的灯亮了,昏黄的光线。
卧室里一个小男孩跑出来,嘴里喊着:“爸爸你怎么才回来!”
小男孩看到我们愣在那里,竟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他一扭头,又跑回房间。
“老曹?”女人微弱的声音传来,曹中华立刻走进去,低声跟她对话。
“你去哪了?”女人艰难的靠着墙,手里还抓着碎布料,不知在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