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0 章
天蒙蒙亮,昏暗的内室里,浅浅的呼吸声绵长。
玉色的锦被中,少年的睡姿十分规矩,平躺着身体,许是天气太泠的缘故,只一只手留在外面,白皙而修长,随着胸口的呼吸慢慢起俘,少年的脸平静无波,沉静的样子丝毫不见白天时的灵动。
不知听谁说过,一个人熟睡时呈现的往往是这个人最真实的性情,青年眉头不自觉的蹙起,对面前少年散发的清冷气息格外不喜。
犹豫了一下,终是忍不住把人唤醒:“小七,快醒醒,到时间练枪了。”
杨七郎近期休息不好,昨晚喝多了酒才得一夜好眠,但清醒时酒醉的后遗症就出现了,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不会很痛,却也让人无法忽视,喉咙也有些干涩,这会儿又早早被人吵起,一向自认好脾性的杨七郎也不由多了点起床气。
他抬了抬眼皮子,发现来人竟是和他一向不对付的二哥,当下很不给面子的闭上眼,翻了个身就要继续睡。
二郎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嘴角微勾了勾,伸出两根手指就掐住了某人的鼻子,迫得对方不得不重新睁开眼来。
杨七郎没想到自己的这位二哥竟然会用这么幼稚的手段,但不可否认确实挺有用,他无奈的睁开眼瞪着他:“二哥,你干嘛呢?”
杨二郎对自家弟弟略带鄙视的眼神视而不见,只觉得小七还是这样子好,比睡着的时候有人气多了。
遂笑了笑道:“快起来吧,今天爹要亲自监督,你再不过去就准备受罚吧!”
话还没说完就见原来一副惫懒模样的某人立刻从床上跳起来:“二哥等我洗漱一下,马上就好。”
杨二郎愣了愣,又想到对方在父亲面前的乖巧模样,不由失笑。
杨七郎倒也不是真怕杨业,或者与其说怕,不如说是敬重吧!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忠君报国死而后已,私下里性格也有些古板严谨,杨七郎虽不欲与之同道,但身为一个现代人,对这种人物多少还是有些敬重的,再加上杨业还是这副身体的父亲,杨七郎虽不想承认,但骨子里确实对他有着说不出濡慕和敬畏。
于是他对杨业秉持的态度就像以前的老师,不管对是不对,他说的话你听着就是,具体行事自己思量,其他的,敬而远之,这一点在他半年前因为早练迟到被罚蹲了两个时辰马步后愈发坚定起来。
当然杨业也不是天天都来考校的,只不过那一次凑巧被碰上了而已。
走到半路杨七郎才反应过来:“二哥,今天怎么是你找的我,三哥四哥呢?”以前刚来时多是三哥找他一起,后来三哥忙着楚楚的事,他和四哥才慢慢走近的,怎地现在又换了个。
二郎脸上的笑僵了僵,不动声色道:“怎么,难道就不兴二哥来,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呀!”
杨七郎摇头:“二哥说的什么话,咱兄弟还分什么亲疏呀!”见对方不欲多说,杨七郎也不再多问,他倒是说的实话,杨二郎虽不像四哥体贴,但对自己还是挺好的,不过表现的比较特殊,喜欢毒舌,但都是哥哥,杨七郎也确实没分什么,只不过心里多少有些疑惑罢了。
二人到达后院练武场,见杨业还没到,杨七郎也暗暗松了口气,做了几个热身动作便舀了杆木枪练了起来,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练习,又有四郎这个颇有武学天分的人教着,倒也似模似样了。
比划了一阵天都大亮了,也不见杨业身影,问了下人才知道他一早就回军营去了,说是有些要事,杨七郎摸了摸额头上微微沁出的汗,转身走了,心里却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杨七郎竟然就这么被那位二哥忽悠来了,果然是喝酒误事。
回头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杨七郎心情总算不那么郁闷了,想到杨四郎,竟然破天荒的早练也没去,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担忧,又想到昨晚自己还想问的事,想了想,左右无事便干脆去军营找找,说不定有別的事发生呢?毕竟军机重地,他的人能打听到的事还是有限的,有时候还不如自己这个将军之子的身份好用呢?
出门前又碰上杨二郎,他在军营里位阶不低,等同于军师智囊一般的人物,杨七郎本来憋着气不想理他,于是打算装作没看见,可是对方远远看到他就开口招呼了,杨七郎也只能木着脸点头算是回应。
杨二郎却是笑眯眯道:“小七这是要到哪去啊!?”
杨七郎想着对方也是要去军营的,干脆实话实说免得到时候闹笑话:“军营。”
杨二郎心中一动,笑着说:“今日沐休,你四哥也是不用过去的,你想找他怕是要到别处了。”
杨七郎脚步一顿,若无其事道:“我不过是想过去看看罢了。”说不清什么心情,只不过一向和自己亲切的人却一句话不说出去,到底有些不爽吧!
“既如此,二哥与你一块走吧!”
说完也不等杨七郎反应,抓起他的手就往门外走了。
杨七郎愣了下,这二哥唱的是哪出呀!?他前世出了名的狐狸,为什么在这人面前却总赶不上思路呢?
因着沐休,杨二郎回军营也非必须,所以一路走的有些慢,甚是悠闲的在街上转了半天,这才悠悠的晃到了军营。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入军营就碰上了这么个场面。
士兵们聚在一块,却不是像往常般训练,寂静的校场上,微微的抽泣声显得有些突兀,杨七郎抬眼,正好对上杨二郎的眼睛,四目相对一瞬,反倒是杨七郎自己先不自在的把目光移了开去,转移话题:“我们过去看看吧!”
杨二郎也没犹豫的点点头,道:“好。”
杨业正低着头,黯然的给一个老人抚下了眼皮,那老人直直的躺着,身形瘦弱干枯,穿着一身戎装,脸色青白,颈部一条勒痕清晰可见,杨七郎走近,即使没碰到体温,也知这位老兵已然断了生息。
杨二郎也看出来了,他也不欲多问杨业,只招了旁边一个士兵来问。
原来这场悲剧不是没有原因的,老兵们年龄大了,杨四郎考虑到军营的发展,向杨业提出遣送老兵,结果与杨业僵持不下,而后大郎不小心透露其实杨业一直在拿自己的俸禄儋养老兵们,这事杨七郎早就知道,也暗地里给了些帮助,考虑到一些问题才没有一次性解决,不想竟发生了这种事。
老兵们意外得知杨业拿自己的俸禄给他们,一个个都相继告老还乡,然而旧时兵役,许多老兵从十多二十岁当兵,一生戎马,有的旱与家人断了联系,有的终身未娶,无妻无孑,父母又早已年老逝世,何来家可言,何来乡可归呢?
这位已无生息的老兵,便是因着种种缘由无法为生,最终选择了一根麻绳了结余生。
可笑,可怜,可悲,亦可叹!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当兵,有军功或可享一世荣华,无军功即便打了无数场战,落得终身残疾不死,也可能无法安享晚年,因为这个时代,还是毫无人权可言的封建君主制度,天子一句话,做臣下的再能耐也不过以死明鉴,却始终无法左右决定。
一种无言的悲伤在四周扩散开来,不少尚未离去的老兵和年轻将士都沉默着抽泣起来,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杨七郎低头无声的叹了口气,抬头时眼眸清亮的看向杨二郎,杨业与这些老兵们生死与共无数次,难免此刻会感情外露看不清表里,他这位二哥却是出了名的腹黑智囊,他可不信这人就没瞧出些线索来。
果然,看着杨二郎眼里的精光,杨七郎的心情松了松,给他示意了一个眼神,两人相携离去。
才出大门,杨七郎也不敢太张扬,低声问道:“二哥可是瞧出了什么?”
“其他的不好说,但二哥以前见过的死人多了,倒是对一些死法颇有些研究。”
“二哥的意思是,这是他杀!”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挺肯定,杨七郎对自己的推理能力还是有些自信的。
见杨二郎点点头,杨七郎也肯定了,又听他道:“我方才已经给人留了信,要他们把尸体保存好,晚些时候再去看看吧!”说着又摇了摇头,有些担忧道:“此番,怕是来者不善了。”
杨七郎挑眉:“便是如此,我和二哥一道护着就是,天波府,我总归不会让他出事的。”
转头却见杨二郎直直的看着他,两人距离太近,仿佛呼吸近在咫尺,杨七郎一顿,正想把头转回去,却忽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俊美的青年走在前面,后面同样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孑,但那人虽一身男装,浅笑的眉眼却温婉多情,一副女儿家娇态,却是潘家小姐潘语嫣,而走在前面的那个俊美青年,可不就是他担忧了半天的四哥杨延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