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之后的每天,两个人的时光大部分都是坐在露台上,靠阅读打发。

邱少湘可以一边翻VOGUE，一边看蒙田散文集,叶唐简直要被他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读书品味给打败了。

“你在看哪一段？”叶唐喝了半杯冰啤酒。

“星座。”邱少湘低着头翻着,一本正经地说,“根据宝贝你的处女座，昨天的满月会带给你情感方面的领悟。”

叶唐忍不住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问，“那你的星座怎么说？”

“我会帮助身边的处女座找到情感方面的领悟。”邱少湘念完，唔了一声，表示深以为然。

“我就不该听你胡说八道！”叶唐心口不一,其实他很喜欢这种取笑中无限亲密的气氛。

“是你先问我的。”

“所以我后悔了,那你看完蒙田又有什么想法？”

叶唐低着头问,随手翻着塞尚的画册，《埃斯泰克的海湾》上从画布这端到那端，各种各样的蓝色，和他身处的这座岛屿风景，不谋而合。

“蒙田这个地球人说了太多真话，非常讨厌。”邱少湘皱着眉，他的手指像书签一样停在某一页，书却是合上的，叶唐不知道他停在哪里。

“原来如此。”叶唐轻笑了一声，对于邱少湘被地球人虐待的事实，与有荣焉。

邱少湘微微挑着眉，问：“宝贝你在看什么？”

叶唐冷哼一声，完全不想解释，梵尔的那件事，他还不打算原谅邱少湘，所有关于绘画的想法，他都不打算和邱少湘分享了。

“原来是塞尚啊。”邱少湘连头都不打算抬，微微惊叹着。

“别装得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哦，被揭穿了。”邱少湘完全不在乎！完全在敷衍！

“我早知道你没有什么艺术品味。”叶唐不高兴了，满满地奚落。

邱少湘笑了，说，“宝贝，我最高的艺术品味就是你，你别再贬低我的品味了，对你没有好处。”

这句毫不掩饰的调情让叶唐噎住了，还有邱少湘那种冷静精明的判断力，似乎可以帮助他欺凌任何人。

叶唐干脆就闭嘴了，不如继续琢磨塞尚画作的品鉴文字。

《埃斯泰克的海湾》采用画中切断空间的手法，具有否定在深度中消退幻觉的效果。――叶唐被这句话绕了一个上午。

消退幻觉的意思，他懂，诸如彩色气球戳破、美梦惊醒，都算是消退幻觉。

在深度中，他倒把握不住了，是空间的纵深度，还是脑海里感觉的深处？

在深度中消退幻觉，消退了什么样的幻觉？

然后还在句子前头加了一个“否定”……

否定了一个效果？

如果他连效果都不能参透，如何知道这个效果的反面是什么？

叶唐啜饮了一口冰茶，必须解开这个文字游戏似的谜团。

邱少湘看着宝贝紧锁眉头的样子，说：“宝贝你该换个思路。”

“什么？”等叶唐轻轻抬起头，迎接他的是邱少湘不期而至的深吻，温柔的触觉，像丝绒般轻软，叶唐的身体里因为这个吻燃烧起和夏季同等温度的意乱情迷，这个露台的情境里永远地晕染上了淡蓝色薄雾特有的韵味，如梦似幻。良久，邱少湘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这个方法，一直都有用的。”直到邱少湘的声音重新将叶唐召回现实，他已经又坐在舒适的藤椅上，继续悠闲地翻阅着杂志。

可叶唐觉得唇上的滋味萦绕着，完全没有消褪的迹象，让他从一种迷惘转向了另一种迷惘，前者是深陷思绪所带来的，后者则像是喝了花香果酒一般的微醺。

但叶唐必须承认，邱少湘的这个办法很管用。

当他重新看着纸上那个无比复杂的句子，对照着塞尚那幅画，灵光乍现。

他大概看懂了所有的意思。――这幅画的空间是不完整的，原本按照海景延伸出去的、更深度的画面已经不得而知，而在这个不存在的画面里所承载的、渐渐消退的所谓幻觉，也不必展现了。

因为画家用截然的、鲜明的空间切断方法，彻底地否定了这种必要性。

叶唐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画家们爱研究眼睛的脾气，他也可以感受这些视觉上的技巧，但是他讨厌这些艺术评鉴，无病呻吟的，硬把原本简单的东西描述得晦涩难懂。

“我说了很管用的。”邱少湘捕捉了叶唐表情里的一丝轻松，微笑着说。

“哼。”叶唐装出满不在乎的情绪，说，“你该去换张唱片了。”

还有唱片这回事，房间里传来柔缓的音乐，没有比这样的闲暇更美妙的了。

“宝贝你去吧，我现在不愿意动弹。”邱少湘耍赖，认真地看另一本时尚杂志里推荐的防晒霜。

“我也很累啊。”叶唐惬意地翻过画册，他所说的累完全没有什么说服力。

两个人谁都不愿意离开露台，走几步路进房间好像触碰蔚蓝遥远的天际一样艰难。

“既然这样，那就一直听这段让人耳朵长茧的旋律好了！”叶唐扫了一眼邱少湘。

邱少湘微微叹气，说，“好吧，我去换，不过你欠我一次怎么样？”

“欠你什么？”

“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的时候，你完全答应我就行了。”

“哼，空头支票这么好开？不如我去换！”叶唐完全识穿了邱少湘的把戏，以牙还牙，但没想到邱少湘居然答应了，慵懒地说，“那宝贝你去吧，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别挑大提琴曲了。”

“为什么？”叶唐已经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