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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二七.二

第113章二七.二

金陵城东青溪,相府的大门从外面被锁死,也许门上还贴了封条,只是门内的人看不见。

发生在八卦洲的惊变早就飞快地传遍了京城,大权在握的琅琊王氏谋逆,德高望重的张太傅弑君,温吞寡言的天子为救昭王世子而崩。短短几日内,国丧一重之上,再加一重。

身为一家之主的王俶与其二子已然下狱,其余女眷、族人、家仆被关于府中,惶惶然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崔淑世沉默地立在人群边缘,她细瘦,修长,像一片薄薄的柳叶,落成砖墙上墨色的阴影。

忽然,王奚某个堂兄的妻室尖声唤她:“二夫人,方才崔府遣马车来接,你怎么不回去?”

崔淑世没有看她,只淡淡道:“我做了十多年的王家妇,又出入紧随王相、打点谋划,若宫里治下罪来,难道回娘家就可以避过么?”

那妇人却意味深长道:“这谁又说得准呢?你三弟可是一鸣惊人,追随昭王立了不小的功劳!何况别以为咱们不晓得,崔府来人之前,昭王府的马车亦来过,不过是你没上罢了!”

这话犹如石子投入湖心,荡起层层涟漪,立刻有人惊道:“什么时候来的?当真是昭王府,我怎么没看见?”

“昭王怎么会来接她?她当年不是被人家——”

“当年是当年,先帝那时怎会容许昭王与掌兵权的太尉府联姻?”

“嘘,小心说话,今后的‘先帝’可不再是……”

众人一阵恰好让崔淑世听到的“窃窃私语”,又有人说:“不知大行皇帝有无遗诏留下,便算没有,皇位归属,也无非不出昭王府之外。”

那妇人一沉吟:“这么说来,现下昭王却是得了自由了,他与他那弃妃不是险些斗出人命来么?如今若是掌权,自然要遴选继室,崔府又是有从龙之功的……”

一时所有人都噤了声,齐齐将目光投到崔淑世身上,若有所思。

妇人走到崔淑世面前,语重心长道:“昭王府上位之后必定重用清河崔氏,以我见,这倒正是二夫人的机会。昭王连举兵窃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哪有送上门却不要的道理?”

不知谁小声嘀咕:“这倒是个法子……那魏文帝的文昭皇后甄氏,不也一样是二嫁妇?”

又一堂亲急道:“伯父与太后谋划,我们是一点不知情的,您常常跟随伯父身边,想必也晓得我们的无辜!”

那妇人假意拭泪,劝道:“二夫人,咱们一家子朝夕相对这么些年,正是最最亲近不过的,岂有个不盼着你好、攀上高枝儿变凤凰的?只要你显赫了还能为我们这些无辜妇孺进言几句,向昭王府讨得个从轻发落,我们就感激涕零了!”

余者纷纷附和,另有个年长的婆子道:“陈郡谢氏倒了,世子早没有了母族撑腰,反正二夫人在相府也未有所出,但凡到时能生下儿子,还不知储位归谁所有……”

身旁她丈夫给她使了个眼色,那婆子自知失言,忙掩了口,但在场者却也无可避免地想起崔淑世那个在几年前骤亡的小女儿。

从始至终,崔淑世一言不发,直到此刻才开口:“各位兄嫂当真是替我打算了一条好前程、好出路。”

众人讪讪。

但崔淑世只是笑了笑。若有人留心,便会发现她的平静与一贯的刻薄比起来,实在有些反常。但王氏族人的心思全都放在如何脱罪上,并没有谁注意到她此刻的异样。

“我既已留在王家待罪,长辈们要遣我改嫁,我无二话,”崔淑世不动声色道,“只是嫁娶大事,不在祖宗面前做决定,到底缺了几分恭敬。不若请大家移步后院祠堂,我们再细细商议?”

众人闻她此言,大喜过望,无不称是,立刻就挪步往后面的王氏宗祠去。

崔淑世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冷冷添道:“我这便回房取我与二公子的婚书,诸位——稍候片刻。”

待到最后一人也消失于视线中,崔淑世终于挪动了步子。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走向堆在墙角落灰的、沉重的嫁妆箱,从怀中摸出钥匙,解了金锁。

盖子打开,其内空空荡荡,唯有一把泛着幽光的长剑。

父母在神龙殿内审问张太傅时,陆书青就站在大殿外的露台上,一个人发呆。徐家兄弟将陆书宁和银绸送到谢浚手上之后,连忙赶进宫内,然而见世子这副恍惚模样,又让他们不敢轻易开口。

陆书青还能感受到陆令章临终前那慢慢变冷的体温。他下意识摸着自己的指尖,那里刚刚触到死的一隅。

死怎么会是这样轻的一件事?

羽林卫列队整齐,由崔济世带着,由远及近来至神龙殿外。陆书青回神看见,起身问候道:“崔大人辛苦。”

崔济世忙道:“世子无须多礼。臣此来是有事想要殿下定夺,既然殿下此刻不便,那报与世子也是一样的。羽林中外二卫已然点兵完毕,是否照旧派他们按例换值、各司其职?”

陆书青立在高处一些,俯视着崔济世,想:这个人实在是很聪明的,和阿篁的母亲——也就是他长姐崔淑世一样聪明。

他很识时务,不因自己站对了阵营而居功自傲,反是严守本职,维持皇城内部秩序的稳定,让昭王在处理罪臣时没有后顾之忧。

但同时他亦很有远见,当昭王抽不开身、而又正好碰到世子时,他选择非常取巧地献了一个殷勤——如今昭王是他的主,世子便是他的少主,且极有可能成为他日的东宫太子。既然昭王重视、宠爱世子,不乏有大胆放权给世子历练的心思,那他又何必拘泥,不如就拿这样四平八稳的事试水,一来让昭王看出他待他们全家的恭敬忠心,二则在未来的人主心中早早留一个好印象。

这样想着,陆书青便也不多绕弯子,首肯道:“有劳崔大人操持,一切都按旧制运转即可,待父王空了,我一定立即替您禀告。”

崔济世领命离去,陆书青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转身,目光飘忽一阵,却突然在某张脸上顿住。

他出声喝道:“等等!”

崔济世一愣,但立刻擡手止住众将士:“世子有何吩咐?”

陆书青大步走下玉阶,径直来到那人面前:“我认得你。”

那人惶恐地埋下头,不敢直视陆书青的容颜。崔济世在旁圆场道:“禀世子,这位杨校尉供职在羽林中卫,前日中参军负隅顽抗,是他与几位同袍一起将其制服、劝其归降昭王,是立了功的。”

陆书青却只是用视线牢牢攫住他:“你杀了绿艾。”

左右士卒怔怔地彼此对望,虽不明就里,但连大气也不敢出半点。

那杨校尉已然通身被冷汗浸透,抖如筛糠。他根本不知道绿艾是谁,他也不必知道绿艾是谁,只前面“杀了”那两个字,就足以让他魂飞魄散。

殿前鸦雀无声,良久,陆书青却只是轻飘飘地动了下唇,吐出没有温度的一个字:

“赏。”

语毕他再不多看一眼,转身往后殿去了,徐家兄弟面面相觑,只得快步跟上。他们在王府暂住过,也听陆书青提起过他惨遭毒手的心爱鹦鹉。徐乙回头瞪着那杨校尉,不忿道:“欺软怕硬!世子为何不趁此机会为绿艾报仇?”

陆书青走在前头,淡淡道:“动乱刚平,正是要安抚收买的时机,他们的顶头上司已经处斩,对于这些下属就要宽待,既往不咎。人只道那是一只寻常的鹦鹉,却不会在意绿艾对我的意义。我若为了一只鹦鹉杀了他,来日我父王的皇位,焉能坐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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