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宸王府之行
第88章宸王府之行
谢惊澜掀帘出了书房,目光望向抄手游廊尽头,没再往前走。
他斜倚朱漆廊柱,曲起左膝随意抵着柱身。
腰间玉带折着日光,在青石地上投出一道修长剪影。
廊下跑过来的小丫鬟刚到近前,擡头撞见他这副峻颜,脸颊腾地红了,慌忙低下头。
“侯、侯爷,王妃和温姑娘正说得投缘,让奴婢提前来知会您一声,莫要急着等。”
他“嗯”了一声,声音是男人特有的醇厚。
小丫鬟偷眼觑了觑他依旧望着内院的侧脸,见侯爷再没别的吩咐,便福了福身,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
温凝与沈云舒对坐轩窗下,不过三巡茶过,两人竟似故交。
沈云舒瞧她谈吐清雅,眉宇间亦有医者特有的温润,便笑着将手腕搭在脉枕上。
“早听说温姑娘医术过人,今日正好,替我瞧瞧这身子骨,到底是哪里不妥贴,怎的一直未有身孕。”
王妃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苍白手腕。
温凝闻言连忙起身,微微福了一礼,“王妃谬赞了,妾身不过略通皮毛。”
她轻挽袖口,指尖先在自己腕间试了试温度,才小心翼翼地搭上王妃的脉息,“容妾身僭越了。”
三指轻按寸关尺,温凝眉尖微蹙,诊得格外仔细。
片刻后温声道:“王妃身子虽弱,但调养得宜,若单论体质,如今要留住孩子应当不成问题。”
她擡眸,对上沈云舒隐含期盼的目光,斟酌道:“只是妾身斗胆直言,王妃这些年郁结于心,忧思过重。这心神紧绷,气血不畅,反倒成了受孕之碍。”
“不瞒你说,刚嫁与王爷那两年,我身子弱得厉害,别说生儿育女,就连寻常风寒都扛不住。”沈云舒擡眼看向温凝,带着几分自疑与无助,“可这两年调养得好了些,身子骨渐强,却还是没个动静。”
这话在心底压了太久,此刻对着温凝这般通透的人,倒不必再强撑体面,索性说得坦荡。
见沈云舒满面愁容,温凝语气更柔了几分,“王妃莫怪妾身唐突,只说您眼下盼一个孩子,定是想着要给王爷、给这王府一个交代。
可您可曾想过,女子怀胎十月,本该是满心期待的幸福,至少也应是喜悦胜过焦虑。一个孩子该是两情相悦的见证,是满心欢喜迎来的珍宝,而非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若终日忧惧,反倒让身子绷得太紧。”
沈云舒怔然,眼中渐渐泛起湿意。
她只知道必须要有个孩子,却从未想过自己对那个孩子本身,竟如此陌生。
沈云舒执杯的手顿了顿,擡眸时眼底带着几分恳切,又掺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温姑娘,恕我直言,先前隐约听闻,你身边有个孩子?”
见温凝微怔着点头,她便轻轻放下茶盏,直言道:“我实在好奇,当真有了孩子之后,心里头……究竟是种什么滋味?”
“回王妃的话,最真切的,是怕。”
“怕?”沈云舒微讶。
“嗯,妾身会比从前更怕生老病死,怕陪他时间太短。也会怕他病,怕他痛,更怕这世道不好配不上他。”
温凝擡眼时,眸子里映着窗外的天光,清明里裹着层淡淡的怅惘,
“有时见他笑得开怀,便觉得来这人间一遭,终究是值得的。可若是遇上战乱灾年,就像连城时疫那般,便又难免自责,为何要带他来受这番无法预测的苦楚,来经历人间的生老病死。
她转而望向王妃,眼神澄澈,“所以,王妃您看,生养之事,从来不是应当二字就能定论的。”
这番话没有半句虚饰,像温水漫过心尖,既解了王妃心底的结,又留着恰到好处的体谅。
毕竟为人母的滋味,从来都掺着甜与苦。
温凝继续轻声道:“妾身可给王妃开几副疏心理气的方子,王妃不若先放下这份执念,您与王爷情深意重,心神松快了,气血自然通畅,说不定反而能如愿以偿。”
她的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积压在沈云舒心头多年的阴霾。
沈云舒只觉胸口那股沉甸甸的郁气忽然散开,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松快起来。
她缓缓点了点头,唇角流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都听温姑娘的,姑娘说的对,原是我钻牛角尖了。”
临了,沈云舒握着温凝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内院门口还不肯松开,眼底满是依依不舍。
“改日定要再来陪我说说话。”
温凝温声应下,转身刚要迈步,眼角余光便瞥见廊下那抹熟悉的身影。
谢惊澜仍半倚在朱红廊柱旁,蟒袍被风掀起一角,束发的缎带在鬓边轻晃,掠过喉结,带起一阵微痒。
不知他等了多久,眉宇间却不见半分不耐,只静静望着她这边。
温凝与王妃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才转身快步朝廊下走去。
到了他跟前,她微微喘着气,擡头看他,“侯爷,可是等了许久?”
“你若再不出来,我便要进去问问宸王,平日里是不是把王妃的话都拘着了,竟让她见了你,有这许多说不完的体己话。”
温凝瞧见他这个样子,不觉莞尔。
二人上了马车,温凝依旧有些歉意。
“侯爷原是来出来办正事的,倒被我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