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暄风谢尧抱起她朝殿内走。心下一片混……
第89章暄风谢尧抱起她朝殿内走。心下一片混……
“你说什么?”
青白茶盏磕碰到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盏中方被泡好的水瞬间淌了小半个桌面,谢为准却仿佛全无所觉,只定定望着谢惊枝。
她从未见谢为准有在人前如此失态的时候。
谢惊枝心下一刺,终究缓了丝声音:“皇兄,梁正廷已经去世了。”
“怎么,可能?”谢为准仍是不信,神情显出些怔忪来,“我明明……”
“你明明将以傀儡蛊炼制的假死药交了他。”
在谢为准自知失言,声音戛然而止的一瞬间,谢惊枝平静出声,将剩下的半句话补充完整。
话音落下的刹那,谢惊枝看着谢为准眸中神色闪动,一寸寸黯了下去。他唇角翕动,似乎是还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尽数化为了缄默。
两人对峙良久,久到谢惊枝耳侧慌乱的心跳声再度归于沉寂,谢为准率先移开了视线。
立在原地静望着谢为准将桌案上的积水清理干净,谢惊枝不妨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小五。”
谢为准嗓音带了丝沙哑,转眼间却已恢复成寻常模样。重新替谢惊枝斟了盏茶,谢为准轻声道:“站了许久了,先坐。”
谢惊枝依言坐下,谢为准习惯性弯了弯眼眸,笑意却透着乏然:“你是如何知道的?”
默了片刻,谢惊枝先是模棱两可地说了句:“那夜二皇兄替你挡了一刀。”不出所料见到谢为准微愣的神情,谢惊枝轻扯了扯嘴角。
“二皇兄与梁正廷所伤之处相差无几,但有一个区别。”指腹拂过茶盏染上暖意,谢惊枝眼睫微垂,“寻常人骤然被锋刃刺入,所伤之处并不会立即渗血,遑论衣衫被染透,其间间隔尚需些时间。”
“那夜二皇兄被伤后便是如此,但梁正廷自戕时却并非如此。”谢惊枝浅啜了口茶,继而道,“他的血不消半刻便浸透了衣衫,看着并非为伤口所致,反倒像是衣物夹层内早做了准备。”
还有一点谢惊枝并未说明,那夜她曾沾到过梁正廷的血,虽然只是转瞬间的事,但她确定那并非是人血。
那段倥偬之间的记忆太过模糊,若非后来在松云居内意外划破了手指,鲜血滴落至叶片上让她回想起来,她也无法肯定梁正廷的尸体有问题。
面上划过一丝诧异,谢为准沉默片刻,随即长叹一声。
“原是如此。”
“皇兄,你与梁正廷早就相识,对吗?”谢惊枝淡淡垂眸,平静的语调让人辨不出情绪,“承德十三年的秋闱,数州被揭发乡试舞弊,瞿州亦在其列。梁正廷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后来他能得中亚元,是因为你帮了他。”
谢为准面色一凝:“小五是如何查到这些的?”
谢惊枝摇了摇头:“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无论是在刑部还是辨言堂,即便她有过犹豫,也终究将心底的想法按捺了下去。
唯一能看出些苗头的大概只有谢尧,那日确认过梁正廷尸体的问题后,她告知过谢尧自己需要来见谢为准一面。
见谢为准谨慎得迟迟没有接话,谢惊枝忽地轻笑出声:“皇兄不必过于在意,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
闻言谢为准微微一怔,谢惊枝却并未就此作罢。
“况且,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会甘愿以那种方式赴死。”谢惊枝微顿了顿,接着道,“才能解释,为什么明明你给了梁正廷机会,他还是选择杀了自己。”
人一旦死去,一切便是盖棺定论,再无可转圜。有些话点到为止便是,谢惊枝知道谢为准一定能听懂她的意思。
青鹤楼前发生的一切,都出自谢为准的谋划。那卷轴上的官员无一不和林家有关,不过是因为从始至终,谢为准的目标都只是林家而已。
他将一些和林家有过牵扯的有罪官员交代给梁正廷几人,西南盐道正值混乱,对付那些人只需稍加挑唆,他们便在卷轴上签了字。
之后梁正廷三人按照计划在青鹤楼前声讨林家,其中两人当场身亡,至此林家卖官鬻爵与青鹤楼行贿两件事彻底显露于人前,牵涉案件如此之大,朝廷不得不查。
至于梁正廷几人,哪怕是他们为了偿还恩情心甘情愿为了自己而死,谢为准因为愧疚也好不忍也罢,最终决定冒着风险救下一人,将假死药交给了梁正廷。
那假死药是由傀儡蛊所炼,本质上依旧是让人为蛊虫所控制,唯一的不同只是假死药所用的傀儡蛊为死蛊,只有活蛊所控制的人才能维持“人”的行为成为一个傀儡,而被死蛊控制的人身体不会有任何与人傀一样的痕迹,也无法正常行动。
死蛊极好引出,人服下假死药后与死人无异,但将死蛊引出后便能恢复如常。
梁正廷的确服下了假死药,却在当众自戕后反了悔。
他不敢堵上谢为准所有的筹谋去赌自己的伪装不会为人所察,索性自己已完成恩人托付了无牵挂,在药起效前的最后一刻,他选择亲手了结了自己。
只是不想假死药起效后,死蛊护住了他的心脉,他未能彻底死去。
谢惊枝在松云居时确认了梁正廷并非死于青鹤楼前,在看到冉姝信上所载录的有关假死药的事情后,方想通了那日自己为何看不见梁正廷死前的景象。而秦觉亦不知道死蛊的存在,自然不会查验出梁正廷的问题。
死蛊不会让他成为真正的傀儡,所以他也没有真正死去,只是一旦引出死蛊,他心脉早已损毁,立即便会死去。不如说,其实梁正廷此人,早已与死人无异。
谢为准了然谢惊枝的言下之意,安静半晌,像是承认自己再无辩驳的余地一般,倏而现出一丝释然的笑意来。
“小五如今当真是长大了。”
这话是指她分明只是猜测,却有胆量以此来诈他。谢惊枝笑意不变,却是复又摇了摇头。
“皇兄可能已经忘了,那年你自瞿州回上京,替我捎了一座木雕。”
连带着用手比划出半臂宽的距离,谢惊枝的声音轻而温柔:“是一匹小马驹。”
那年她第一次匹马便摔断了腿,后来再没上过骑射课,没人敢在宫内当着她的面说,但她一直知道,那些入宫伴读的世家子们会在背后嘲笑她。彼时的那个谢惊枝还处处维持着独属于一个公主的骄傲。
大熙最尊贵的永昭公主,是不会计较于此等小事,也是不会难过的。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其实全被谢为准看在眼底,不久后她便收到了一座木雕小马驹。
其实这些经历放在这一世也不过四五年前而已,但于她来说,那些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已经是上一辈子的旧事了。
“皇兄。”谢惊枝没有问谢为准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只是道,“你若想要什么,我如何都会帮你。”不仅仅是为了前世的愧怍与抱憾。
谢为准擡了擡手,像是想摸摸她的头,却终究是将手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