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冬行透亮的绛紫色将少女的纤长手指衬……
第73章冬行透亮的绛紫色将少女的纤长手指衬……
十五年前。
卫胥还不叫卫胥。
他的母亲是旧时的官家小姐,家中原先属意并非是他的父亲,只是因了后来家道中落缘故,不得以才下嫁了女儿。只是待嫁过去时,经历家中蹉跎,他母亲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
至于他的父亲,那是个异常普通的男人,一生并没有多大本事,独独疼爱妻子,唯一的儿子随了妻子的故姓为刘。
在卫胥幼时的记忆中,家中混杂的苦涩药味中,是母亲经年不歇的咳嗽声。魏程沂身无所长,单精于木工,平日里的营生剔去妻子的买药钱,往往便不剩下什么了。
那年魏程沂替一大户人家做工了三月,最终却被拖欠了工钱。
妻子身体愈发孱弱,魏程沂再等不得,去报了官。只是人人心底都清楚,官官相互,寻常百姓遇上这等事,往往也只能自认倒霉。
魏程沂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或许是命运垂怜,他遇上了一个好官。大理寺卿邵令谦亲自审理了他的案子,他不仅拿回了自己的工钱,邵令谦还派人去替他的妻子瞧了病。
不仅如此,在见识过他的手艺后,邵令谦不久便将他举荐入宫。魏程沂得以在皇宫内做营造师过活,家中日子总算好过了不少。
有好长一段时间,卫胥终于不用在夜半时分被饿醒过来,他长高了不少,学堂的同窗们也不再以身高嘲笑他。
下学时路过街头巷尾,他偷听到茶席中大人们的闲聊,言谈中皆是那位新上任的邵大人是如何博学多才,得圣上赏识。
每每这时,卫胥都会与有容焉地高兴起来。因为那位邵大人昨日还来他们家中拜访,临行时夸赞了他新学的诗句。
母亲的身子日益好了起来。父亲虽然比过去忙碌了不少,但私下却依然抽出时间教他木工。渐渐的,家中多了些小木雕来。
等到邵令谦再来时,卫胥总算将做得最满意的那个送了出去。
那是一个穿着官服的小人,他曾偷偷混入人群中,看到邵令谦在公堂之上断案。
这是整个大熙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家人,卫胥一度能一眼望尽自己的人生。他会继承父亲的手艺,然后娶妻生子,送父母百年。
他的一生碌碌无为,不会像邵令谦那般光风霁月,到底也能称得上如意圆满。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天戛然而止。
那一天魏程沂早早到了家,整个人看上去要比往常要兴奋不少。魏程沂说城中酒楼有宴席相邀,魏刘氏的身子不便出门,只父子两人去赴了宴。
宴席上山珍海味无一不全,卫胥头一次品尝到如此多的珍馐,耳边魏程沂与旁人的谈话被他一一掠过。
孩子心性使然,卫胥并不在意大人口中的“宫内旨意,新殿将修”如此云云,吃饱喝足后,他只觉得今天唯一的遗憾便是母亲没有一同前来。
楼内灯烛莹莹,一片繁华。卫胥趁着魏程沂没有注意,偷溜离去,没走几步却撞上了楼内正要上菜的厮役。
热汤滚烫,那厮役下意识想避开他,手中托盘翻转间,滴溅的汤汁不慎洒在了迎面而来之人的衣袖上。
还未等那人说话,那厮役却连汤肴也顾不得了,倥偬间跪了下去,口中连连“大人饶命”,卫胥呆愣在原地,为那人惶恐所染,却不知他为何会害怕。
在他的记忆中,邵令谦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
果不其然,那人并未多责怪谁,还温和地询问卫胥是谁家的孩子。在得知卫胥的父亲是魏程沂后,那人主动言明自己与魏程沂是同僚,临走时塞给了卫胥一块糖。
从酒楼内出来,父子俩都很高兴,一路回到家中,上一刻两人还在谈论着宴席上的珍馐,下一刻卫胥便毫无预兆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魏程沂慌了神,连忙从城内请了大夫来,却无济于事。
卫胥发起了高烧,混混沌沌间,他隐约听见父母亲的谈话。魏程沂说要去找邵令谦,跟着便是他出门的声音。
一夜静谧,直到第二天黎明,魏程沂才回了家。他带回来一副药,卫胥服下后不再咳血,可烧依旧没有退下去。
邵令谦没有来。
不过一夜而已,卫胥却觉得自己的父亲突然便苍老了下去。
他在床榻上躺了数月,魏程沂带回来了第二副药,卫胥逐渐好了起来,可他能感觉到,家中的氛围并没有变好。
魏程沂神色一日比一日凝重,整个人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他不再允许他与母亲出门。年幼的卫胥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
没过多久,魏程沂对外宣布了妻儿的死讯,之后便离开了他们居住了多年的家。那时的卫胥看着面前以泪洗面的母亲,眼底只剩下了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他们分明还活着。
他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却没有得到母亲的回答。
没有人留给一个孩子太多的时间,卫胥记得离开上京城的那个夜晚,圆月高悬于深空,却照不清萧索离人的前路。
他再寻不回自己的名字。
……
指尖无意识复上桌案上的杯盏,被寒冰般的瓷器一刺,谢惊枝回过神来,方惊觉杯中的茶水早已经凉透了。
“殿下觉得这个故事如何?”卫胥将方才她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清浅的目光凝在重新替自己斟茶的卫胥身上,谢惊枝一时没有接话。
这个故事和她所言一脉相承,却又有许多微妙的不同。谢惊枝耳侧倏然响起她离开时舒毓的最后一句话。
“事实究竟如何,五殿下或许可以从他的口中拼凑出真相。”
缓缓摩挲过再度温热起来的茶盏,谢惊枝挑了个最想知道的问题:“依卫大人所言,那个给你糖的人,可是宁安琮?”
长定殿修筑时,宁安琮领了督工一职,魏程沂又是参与其中的营造师,那酒楼宴席一想便知是宁安琮出于拉拢之意相办。
卫胥摇了摇头。
见到卫胥的动作,谢惊枝眉梢微扬:“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