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堂审(下)
第一百零三章堂审(下)
圣人出现,其身旁跟随另一人——太子,观其仪态、举止稳重得体,与上元节所见放荡模样可谓天差地别,难叫人与之相提并论。
不过人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实属常见。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蔺不言倒没什么惊讶。
待她收回视线时蔺不言突感另一道视线横扫过,擡头发现太子已站定,正侧身朝她微微一笑。
怪了。
如此偏僻的角度竟会被这位太子殿下察觉,蔺不言心里这般想着,同时面上没闲下来,礼貌一笑以示回应。
一来一回间,圣人落座正位,惊堂木响,喊道:“带犯人。”
话音落下,浑身是血的盗圣被人架着带上公堂,跪倒在地,他整个人的面相了无生气,半步迈入了阎罗殿。
陆行知的模样比当初探视时更为严重,蔺不言明白那药没有却病延年、起死回生之效,仅仅拖住了无常索命的双手,苟延残喘。
体内毒一日未解,他的死不过早晚事,撑到今日怕已快到极限。
这些早早知晓的事情盘旋脑海,蔺不言仿佛局外人般垂下眼帘,双眼盯着殿堂那根雕刻华丽的柱子,装作数起花纹样式。
落在旁人的眼里,瞧着以为小姑娘神游,可她的思绪并未飘远。
审讯逐步进行,耳边传来沈瀛的声音:
“卑职由磐安王家灭门案为引查出诸多命案均与此人有关,前些日子陈家深夜遇害更是此人所为,最终不负所望将其捉拿。”口说无凭,沈瀛亮出早已备好收集的罪证和各项证据,“今日逐一呈上,请圣人过目。”
语罢,一旁赵内侍将辞牒与证据呈给圣人。
其上所述皆为盗圣犯过一桩桩案件,圣人却只草草阅尽,擡手扫开那份辞牒,放置一旁,反问:“宣平候所呈可属实?”
质疑的口吻投向沈瀛,他立刻回应:“卑职无任何欺君之言。”
“是吗?”圣人扫了一眼堂下不为所动的陆行知,“朕手里有一份所查关于磐安王家之事的证词,似乎与宣平候其中所述完全相左。”
另一份也被赵内侍呈上,相驳的两份辞牒四目相对,两相无言,随后纷纷被举起面朝堂下众人。
圣人指着两份辞牒问道:“这又是为何?”
沈瀛答:“敢问此物由何人所呈。”
“蔺不迟。”
听清答案,沈瀛擡手指向那份辞牒:“圣人明鉴,蔺不迟特地选择开审日前才呈上证据,自己又不曾现身,其中未免会存在蹊跷,望圣人查明真假,以免贼人因此逃脱,陈家蒙冤。”
这话说得可谓极重,陈氏几十口人命案悬而未决,几乎明着说蔺不迟此举居心叵测,怕与盗圣脱不了干系,乃至勾连。
如此一番话是想拉蔺家下水吗?
众人各怀心思,心底却发出相同的疑惑,毕竟蔺沈两家多年交情,即便做不成亲家,又何至于走到交恶的地步。
唯独蔺不言清楚,阿兄尚未出现,父亲不知身在何处,在场的蔺家人可就她一位啊,沈瀛除了想逼蔺家做选择,更想将她逼入两难之地。
蔺不言的目光慢慢移向正中间位置的圣人。
阿兄早已把所有关于陆行知的调查呈上,沈瀛的证词定也早早给圣人过目,今日看似是沈瀛以三言两语将矛头直指蔺家,实则帝王之心难揣测。
只是提到蔺家又如何,圣人并未表明态度,她当然可以继续旁观局势,这会儿冒然出场反而会引火烧身,加重猜忌。
以不变应万变,她选择先静观其变。
忽然,见本双手背于前方、似哑巴的太子张口反驳:“蔺家的忠心以血肉而铸,天地可鉴,若无确凿证据,宣平候谨言慎行啊,多次怀疑错怪是会寒他人之心,如此罪责担当得起吗?”
“卑职考虑不周。”沈瀛致歉,“太……”
“太子殿下言之有理。”
底下一道沉着有力的男声倏然横插,接过了话语,蔺不言循声望去发现是沈相。
沈相继续说道:“盗圣案牵连甚广,朝廷全力追查多年,自上京、磐安再到夔州,辗转各地却次次让贼人逃脱,坊间未免会出现一些风言风语。”
圣人似是而非问了一句:“沈相怀疑朝中有人为盗圣接应?”
“圣人。”沈相出列,恭敬弯身朝上位行礼,做足一名为人臣子的姿态,嘴里的话反而未曾想过止步于此,他起身继而说道,“今日既宣告审盗圣案,彻查清楚便是给天下民众一个交待,流言会不攻自破。”
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缓缓铺垫至此,即便有人再怀疑沈瀛的用心,也无从辩驳,方才为蔺家说话的太子顿时哑口无言,不再出声。
好在圣人并非马上作出决断,仅再次拿起两份证词瞧来瞧去。
眼见一边倒的局势,蔺不言又作为唯一一位在场蔺家人,如今斟酌出面与否无意义,按话本子里剧情她必然得出面为此辩解一番。
迟早的事儿,但眼前不急,她在等。
半晌,上方传来了圣人漫不经心的声音,问道:“可有蔺家人到场?”
堂下众人鸦雀无声。
蔺不言心里反而有底了,她静观这般久,等来圣人发话,正准备上前,只见离圣人最近的太子再次倾身抢话道:“禀圣人,今日只来了蔺家五姑娘一人。”
听到这话,堂下便有人坐不住了。
沈相适时向圣人进言:“蔺五姑娘曾为盗圣案受害者,后蔺家因林姨娘一事牵扯本案,与本案渊源颇深,圣人不如请蔺五姑娘来说说,以便理清个中缘由。”
圣人擡了擡手,紧接着听赵内侍高扬调子响起:“便请吧。”
蔺不言无犹豫地走入局势中心,趁步行的短暂空隙她快速扫了眼,发现陆行知躺着没动静许久。她选择停在距犯人五步之外,生出犹豫的瞬间,那双斑布血迹手的食指轻轻擡起,做了个敲打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