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你怎么在这
林璟川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下了阵雨。
写字楼外的空气，仿佛揭了盖的蒸笼那样潮湿闷热，在电梯门打开的刹那，扑面而来。
林璟川闭着眼深呼吸，好一会儿才挣脱出来。
开车回到小区，他上楼拿了些衣物，徐茉昨晚跟他说，打算在家多住一段时间。
他也预计自己要在那里陪她一段时间。看了南市的天气，甚至要比广州温度还要高许多，林璟川拿了几套夏季休闲衣物，两本书，离开了家。
他买了车票，也叫了车，拿着行李前往小区门口等候。
潮热的雨滴落进小区花圃的泥土里，卷起一阵浓烈的土腥味，混杂着腐烂落叶和青草的味道。
一辆车停在了林璟川的面前，他看了眼打车软件。
这不是他打的车。
他叫的车是黑色，眼前这辆却是白色。
双闪灯刺破雨幕，车内缓缓下来一人，举着一把黑色的打伞，从雨幕中朝他走来。
十多年未见，他的面容在他脑海里已经很模糊了，隔着雨幕更是不甚清楚，林璟川甚至反应了一会儿才认出这个中年男人是谁。
林璟川的面色依然沉静，像是早料到他会来似的，眉头却下意识地皱起。
林辉走到他面前：“璟川，我们聊聊吧。”
林璟川看着这个已在自己记忆里模糊的面孔，面色平静：“我要走了，一个小时后的高铁。”
“去哪儿？”
林璟川没搭话。
“南站还是北站？”林辉说，“我送你去吧。”
林璟川上了他的车，车门被关上后，外边的雨声被隔绝，车内沉默的氛围蔓延了大概有五分钟之久。
是林辉先开了头：“听说你已经结婚了。”
“你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吗？”林璟川淡淡地看着挡风玻璃上的水珠，刚密布就被刮走。
林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我是见了她一面。”
他手指握紧了方向盘：“你结婚了，爸为你高兴。虽然只相处了半个小时，但我能感觉到那是个聪明女孩，学历，经历都很好，跟你很相配。”
林璟川依然没说话，半阖着眼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幕。
林辉小心地看他一眼，解释道：“哦，是这样的，自从我知道你结婚的消息，就一直想见见她来着。但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我怕直接跟你说想见她，你会拒绝，所以这才以面试的名义约了她过去，当时见面的那几十分钟，我也不敢提你的名字。”
林璟川终于看他：“有什么不好提的？”
林辉见他终于理他，眼眸中滑过一丝欣喜，继而又低眸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怕你知道我找她，会觉得不高兴，毕竟我跟你不一样，我没读过什么书，就是个土老板，也没你舅舅有本事。”
“……”
林璟川的视线落在他有些小心翼翼的侧脸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收紧。
“虽然你一直没说，但我知道你是怨我的。怨我在跟你妈妈离婚之后，不久后就再婚了，还生了好几个小孩。”车拐进一个匝道，林辉看着前方的高速路，“你或许还在心里怨恨我，没有把你带走，让你这么多年寄人篱下。”
“但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如果让我重新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让你留在费家。”林辉说，“那时我什么都没有，住着十平方的出租屋，吃着每天二十块钱的盒饭，能给的了你什么呢？你从小就娇贵，又聪明，你留在费家，锦衣玉食，物质上不会让你吃苦，也有更好的教育机会，所以如果再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留你在费家。”
“我老了。”林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人越老，对一些自己曾经亏欠过的人，就会越觉得惭愧。最近这几年，我总想着来找你，但一直没什么胆量，我还是不敢面对你，但今天过来，你没有拒绝跟我说话，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璟川，你很好。”
林璟川闭了闭眼，深呼吸，努力抑制住心头的异样。
“你今天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林辉摇摇头：“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这些年我经营了一家公司，这家公司虽然不大，但一直都有稳定的客源和收入，我干了这些年，现在老了，有些干不动了。”林辉说，“这段时间蓝大管理层变动的新闻我听说了，你在其中很为难吧，不如辞了职，过来接手自己家的公司，你能力强，自己给自己打工，总比做职业经理人要好。”
林璟川缓缓偏头，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林辉目视前方，眼神却微微有些闪烁，没敢看他。
“你的意思是，因为年纪大了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所以想把手头的公司给我继承？”林璟川笑了笑，“是这样吗？”
林辉匆忙点头：“是，就是这样。”
林璟川忽然偏头看向他的侧脸，林辉却一直没敢跟他对视，林璟川望着望着，忽然笑了声，收回目光，半阖着眼：“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愿意接手你的公司？”
林辉微微怔愣。
“如果真是什么好东西，你的妻子，三个女儿，还会愿意将它让给我么？”
林辉呼吸一窒。
林璟川淡淡道：“你的公司在经营方面有很大的问题，目前面临三起诉讼，这只是台面上的东西，背后有多少雷，应该只有你知道。”林璟川的神色变得渐渐冷漠，“你把公司给我，并不是因为想要弥补对我的亏欠，只是想让我帮你处理这个烂摊子，保下你这份家业，好让你一大家子后半生无忧，对吧。”
林辉咽了口口水：“璟川，你不能这样想，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害你？”
“那我该怎么想？”林璟川笑了笑，“我该相信天上掉馅饼，早已经再婚生子十多年没管过我的父亲，在我结婚后忽然要送我一份大礼，一家一年轻松赚取百来万的公司？就算是你想，怕是你的新家庭也不会答应吧。”
他低声，忍着痛心疾首的情绪：“林辉，你到底是真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多么丰厚的父子情谊，足够让我主动帮你扛雷？”
“璟川，情况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差……”林辉有些慌乱，“我是你的亲生父亲，怎么会害你？公司现在确实是出现了一些资金问题，但这么多年积累的客源还在，只要这次能缓过来，后续是大有可为的，我只是看着你这么多年为费家打工，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这才跟你说这件事……”
林璟川不再说话，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林辉也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