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对不起
在短信发出去的第二天,半田清就有些后悔了。
脑中无数次推演过程，他所不能接受的结果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浮现在他脑海中。以至于在这一整天里，半田清都在疯狂写字调整状态。
牌子里的墨水用尽,手上的笔落在了纸上。失去了发泄压力途径的半田清捂着头,眼神虚虚的落在纸上。
他甚至想要掏出手机和川藤鹰生发一条信息，翻过昨晚的邀约,掩盖即将会发现的真相。
手机拿在手上,又被半田清再次塞回了口袋里。
……无论如何,他还是想从川藤鹰生口中要来一个答案。
突然，“碰”地一声，桌子上多出来了一瓶墨水。是他常用的牌子。
视线顺着墨水瓶上的手向上,最终落在了齐木楠雄脸上。
“这个给你。”昨天跟着半田清抱着可有可无心思买的墨水，这会儿就用上了。
“谢谢,我回头把钱给你。”后半句话说出来，虽然齐木楠雄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是半田清隐约还是觉得面前的齐木楠雄脸色看着难看了几分。
半田清改口，“那我回头请你吃咖啡果冻吧。”
“行吧。”面上不显,话里听着却还是不怎么满意的样子。
半田清这才伸出手,拧开墨水瓶的瓶盖。他拿着毛笔去沾墨水,突然想到了晚上的事，“齐木,晚上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齐木楠雄很淡定地应了一声,看着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不过也是,毕竟齐木是超能力者啊。估计齐木连我晚上放学要去做什么都清楚吧。]
……
半田清艰难地挨过了一整天,终于到了放学的时候。
和川藤鹰生约的是他们以前爱去的咖啡馆。半田清早川藤鹰生先到的，他点了他爱喝的黑豆茶,便坐在平时坐的靠窗位置等人。
没过一会儿，川藤鹰生背着包进了门。他很快就锁定了半田清的位置。
川藤鹰生一边把书包放下来，一边和半田清解释自己晚到的原因，“抱歉啊，半田，放学后有朋友和我哭失恋，一不小心就来晚了。”
半田清：“没事。”
川藤鹰生很快就发觉了不对。面前的半田清和以前比起来，安静地过分了。
半田应该真的是有什么很严肃正经的事要说吧。川藤鹰生这么想着，表情很快就变得正经了起来，“半田，是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川藤鹰生这么问，半田清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他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上的杯子，“……川藤，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找人嫌弃的。”
半田清擡头，直直地看向对面坐着的川藤鹰生，“据说……学校的人对我从来没什么敌意。”
半田清终究说不出来类似于“大家都很喜欢我”的这类话。一是还没感受到所谓的受欢迎，没能完全接受事实；二是这话说起来有些自卖自夸的嫌疑，半田清也不是很好意思说出口。
和半田清幻想出的各种糟糕情景不同，对面的川藤鹰生先是一愣，而后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带着欣慰模样的笑来。
“你终于知道了啊。”
半田清在这一天里设想过各种情况——
他害怕面前的友人会换上一张面孔，以讥诮的语气嘲讽他；他也担心川藤鹰生破罐子破摔，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和他说明事实然后和他绝交。
面前川藤鹰生的反应不属于任何一种。
看着川藤鹰生的表情，半田清几乎都不想继续问下去了。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川藤，我记得的。你以前明明和我说过的，说我被很多人讨厌。”
川藤鹰生再次回忆起国中时的往事，他对半田清编织的谎言和那位国中有名的学姐的样子交替从他脑中闪过。
川藤鹰生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下意识拿起桌上的咖啡就要喝。他毫无防备地喝下了滚烫的咖啡，烧灼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到食道，又被吐了出来。
川藤鹰生扯了几张纸巾去擦桌子。在半田清的注视下，擦着擦着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其实那次我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川藤鹰生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我一直暗恋的美女学姐托我给你带情书，我本来都要开口告白了，她却突然掏出情书递给我，托我带给你。”
“我答应她了，心里却气不过。于是之后，我……就和你说她到处说你坏话了。”
现在仔细想想，那个他国中时候暗恋的学姐的面容他已经是记不真切了。记得更清楚的，反而是暗恋对象突然对他鞠躬，红着脸恳求他帮忙带情书的情景……以及看到这副情景时心里的尴尬羞愤。
说到底，大多就是归结于那一瞬间的嫉妒了。
“我之后也试着和你解释，可你一直听不进去，认定了自己是全校公敌。”川藤鹰生下意识为自己辩解了几句，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半田清都觉得他说完了话无话可说之后，他深呼吸一口，轻声说，“抱歉，确实是我的问题。”
半田清没有吭声。
若是按着电视剧里时常出现的结局，这时候他本该释然一笑，对着川藤鹰生说上一句“没事”。但是现实是，半田清默默地在心底拒绝了川藤鹰生的道歉。
理智上明白这时候说一句“没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况且川藤只是和他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后续的一切发展都是源于他自己的脑补如果真的有错那也该是五五分，更何况之后这几年来川藤一直试着让他知道事实……
但是情感上，半田清却是抗拒着原谅这个选项。只是因为那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便开始了他这几年来的委屈难受担惊受怕。一句“抱歉”抹不平这些过往。
无论心里给出多少个逻辑上能说得通的理由，却都抵不过心里不断往外泛着的委屈。
……到底意难平。
半田清垂着头，眼睛只看着茶杯里平静无波澜的水面。
看见半田清这种反应，川藤鹰生心里突然就开始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