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谎言(六)
爸爸的谎言(六)
蹲了十年监狱的崔阿宝出狱的时候,没人来接。
狱警打开大门,崔阿宝踌躇着踏脚出门,身上的衣服还是十年前被抓时所穿进来的,这十年里穿的都是号子里的衣服,所以身上的衣服不旧,就是稍显有点过时。崔阿宝擡头看了看太阳,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见太阳是什么时候了。阳光将他的眼睛刺的几乎睁不开,他擡手去挡。
“快点走吧。”
崔阿宝礼貌性的回头鞠了一躬,快速的离开了此处。
回去的路上,他将从号子里带出来的东西扔在了街边垃圾桶里。他看着街道和房屋,想着十年的光景,这座城市的变化可真不小。
崔奶奶知道今天崔阿宝出狱,一早就去临街买了十来斤的豆腐,准备中午的时候做个豆腐宴,让崔阿宝好好的吃一顿,以后清清白白的做人。
已经成年的崔喜鲜少出去工作,他因腿部有疾,时常被工友们嘲笑,导致他时常跟人打架,久而久之,他也厌倦了这种日子。几天前,奶奶就告诉崔喜,今天爸爸出狱,让他买点好吃的,等爸爸回来的时候吃。崔奶奶将钱给崔喜了,可是他没去买。
崔奶奶买了豆腐回来,透过门帘子,看见崔喜躺在他屋子的沙发上看着房顶发呆,问他:“崔喜,你怎么还不去买东西,你爸爸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崔喜没说话。
崔奶奶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崔喜没听到,所以又说了一遍。
崔喜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很是不耐烦的回话:“奶奶,我懒得去,您如果想买,自己去吧。您给我的钱我一分没花,都在茶几上放着呢。”
崔奶奶不解,将豆腐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后,步履蹒跚着走到崔喜屋子门口,扶着门框和他说话:“怎么了,孩子?你爸爸今天回来你不高兴吗?”
“不高兴。”
“为什么啊?”
崔喜将这些年压抑的心里想法,以及对爸爸的怨恨,一股脑的全部告诉给了奶奶。
崔奶奶听完,愣住了,没想到孙子这么恨儿子。
已经回来到门口的崔阿宝听到儿子大声说着自己的不好,尤其在他听到那句“我宁可没有这个爸爸”的时候,他定住了脚步,心疼的差点儿碎掉了。
听到了进门的动静,崔奶奶看向门口处,看到十年没见的儿子,瞬间眼泪夺眶而出,步履蹒跚着朝着儿子走了过来。
崔阿宝赶忙跑了几步到妈妈身边:“妈。”
崔奶奶抚摸着儿子满脸的胡须以及几乎寸头的头发,很是心疼:“你在里面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
“我还好,您瞧我身子硬朗的很,倒是我当年骤然进监狱,咱家里没有积蓄,您和崔喜的日子不知道咋过的。”
崔奶奶叹了口气:“好过难过的,这些年,我们祖孙俩总算熬过来了。”崔奶奶看向崔喜的房间,“崔喜,你爸爸回来了。”
“嘭。”的一声门响,崔喜关上了房门。
崔阿宝有些尴尬的垂了头。片刻后,他跪了下来,给妈妈磕了三个头:“妈,这些年苦了你和崔喜了。”
崔奶奶搀扶起崔阿宝:“都过去了,现在你能回来妈真的高兴。”她见崔阿宝的余光看着崔喜的房间,叹了口气,“崔喜几年前被人打伤了腿,辍了学,上班后,同事们因为他腿部残疾老是笑话他,所以班也是断断续续的上着。”
“腿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崔奶奶摇头:“我也不知道,问他他也不肯说。”
崔阿宝心疼的眼神看着儿子的房间,为自己这十年没能陪在儿子身边照顾儿子,而感到深深的自责。
崔阿宝出狱的一周后,也就是北郊仓库案发生的那天。
一早,崔喜起床后,出了房门。关门的重力差点儿将窗玻璃震碎。
崔阿宝见状,赶忙穿了外衣,准备跟着儿子,看看他干什么去了。
崔喜从家里出来后,疾步走路,像是赶着去办事的样子。
崔阿宝跟在崔喜身后不远处,为了避免被崔喜发现,他时不时的找个可以遮挡自己的东西遮挡一下。好在崔喜这一路都没回头看过。
就这样走了好几条街,在崔阿宝觉得累的不行的时候,崔喜在一家古董店门口停下了脚步。崔喜四周看了看,见没人,进了古董店。
崔阿宝见儿子进去了,从远处慢慢的靠近。心想着:这个臭小子来古董店干嘛?家里的钱买米买面都快不够了,难道?崔阿宝想到了儿子是来找工作。崔阿宝想到这儿,颇感欣慰,没想到儿子还是惦记着家里的。他走近了,躲在古董店的窗户外,偷偷听着里面的谈话。
这家古董店大约七八十平米大小,里面立着几个高架子,高架子上摆着一些古董。柜台处坐着一个穿金戴银的人,看起来和崔喜年纪差不多大小,但看着面色比崔喜红润多了。他正是长大后的阿皮,这些年阿皮利用从于奥和景太太那里敲诈来的钱,做了生意,开了这家古董店,他还有心思开家和洋洋商贸百货差不多大小的百货商场。阿皮听到脚步声,原以为是进店买古董的客人,擡起头,发现是崔喜,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住了:“崔喜?”
崔喜走到柜台处,胳膊倚在柜台边缘处,打量着满房间的古董:“看你店里的古董,怎么也值几栋房子吧?”
阿皮尴尬的笑笑:“凑合吧,怎么?来买东西?凭咱俩这关系,你看上店里哪个东西了,随便拿,我送你。”
崔喜脸上的笑意却僵住了,看着阿皮。
阿皮眼神躲避开崔喜的眼神。
“这些年,你靠着敲诈于奥和景太太的钱,没少发财吧?”
阿皮吃惊的看着崔喜,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
“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崔喜冰冷的眼神,似乎瞬间可以将阿皮杀死。原来,两天前崔喜在街上遇到了于奥,虽然于奥已经毁容掉半张脸,两人还是认出了彼此。崔喜一直对当年被人打断腿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揪着于奥的脖领进了一个偏僻的胡同。于奥见他如此,很是不屑,告诉崔喜,虽然他断了一条腿,但是也算是得到了补偿了。听到“补偿”二字,崔喜很是不解。于奥却觉得崔喜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将这些年“崔喜”给自己和景太太写匿名信的事情告诉给了崔喜,他们为了不让“崔喜”说出他们的私情,陆陆续续已经给了“崔喜”几万块,这些钱足够一个普通的家庭几辈子花的了。直到此时,崔喜才如梦初醒,自己只和阿皮说过景太太、于奥的私情,难道是阿皮?崔喜不信,让于奥拿出证据。昨天,于奥给了崔喜“他”勒索钱的纸条,看着纸条上歪七扭八的字迹,崔喜还是认出了,这是他失联八年朋友的字迹。其实这些年虽然他们断了联系,但是崔喜一直知道阿皮混的不错,只是不明白阿皮为什么突然断了和自己的联系,原想着是阿皮顾忌他有个蹲监狱的爸爸,所以和自己保持距离,如今看来,是用自己知道的有钱人的私隐,冒充自己,去和有钱人要钱。想到这些,崔喜觉得肺都要气炸了。“你跟我去给于奥和景太太解释清楚,这些年向他们敲诈勒索钱的人是你,不是我崔喜。”说着,崔喜想伸手去够阿皮的脖领。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唐装、戴着黑墨镜的中年男人。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挎着他的胳膊。
“您好,您二位看看,店里的古董都是假一赔十。”阿皮热情的招呼,随后,他小声和崔喜说,“今晚上,今晚上我和你去见他们,将一切事情说清楚。”
“一言为定,不能反悔,今晚上你要是不去,我把你这儿全给砸了。”
“我一定去。”
崔喜终是不忍心当着客人的面对阿皮下死手,所以只好先离开,准备今晚上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