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凉热血 - 渡银记 - 溪吾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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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凉热血

难凉热血

时隔多年竟还能再见故人,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心中皆有千言万语。

沈黛恍如隔世,一会哭一会笑,泪簌簌而落,双眼红肿得不像样。

“师兄,你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皇帝下发海捕文书追杀所有明学弟子,我记得你当年就在乐琅城内,你是如何躲开追捕从京城逃到南楚的?”

傅庭礼拿帕给她揩泪,同样是满面沧桑,“不错,我当年在翰林院任职,三月初八那日,圣上突然下旨,将王先生逮捕入狱。我与其他几位同僚当即上奏为先生说情,求见圣上。”

“奏折交上后便石沉大海,我等臣子多次请见,圣上皆是避而不见。当时满城戒严,街上到处是锦衣卫和禁军。小顾大人与我同在朝为官,是先生的嫡出弟子,我想着找他商议也许能想出解救之策,找上顾府,却已是人去楼空。”

他闭了闭眼,“那时我便察觉到不妙,再后来,陛下下旨将我等王门弟子一律押入诏狱,锦衣卫还未上门,我便携幼弟松筠逃出了城。刚出城不过五里地,锦衣卫追上了我们,松筠拿上我的身份令牌换上我的衣物引开他们,被乱箭活活射死……”

沈黛紧紧握住他手腕,试图将自己的温度渡给他,“师兄,别说了。”

剩下的,即便他不说也能猜到,锦衣卫分辨不出两兄弟的长相,将傅松筠认作清筠师兄上报,清筠师兄便从名单上抹去了。

傅庭礼平缓心绪,道:“再后来,我在大晟内,因着失了表明身份的牙牌,我只能走险路,攀岩越岭,涉水过河,几番九死一生才逃至楚地。刚一入楚,我便身中瘴毒,还好遇到了英大娘,就是方才领你进来那位。她是鄢宛城有名的医师,医蛊双绝,帮我将原本的容貌易去,换作现在的样子。”

沈黛心中一沉,几乎脱口而出:“师兄,莫非你让蛊虫入体,啃食自己的五官!”

傅庭礼缓缓擡头:“不错,那时我面骨尽毁,休养了足足三年才恢复正常容貌——阿黛,你怎知蛊虫可以改变人的容貌?”

沈黛语塞,随口编了个说辞:“没什么,只是在古书上偶然见到。”

师兄他用了三年时间才改变容貌,而乌椤奚他……只t用了不到一月。

沈黛心中惊诧,忽而意识到什么,唰地变了脸色。

为什么,又想起此人了?

她脸上神情变幻几遭,以为自己能掩盖情绪,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在傅庭礼眼底。

他问道:“阿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什么,师兄,只是小事。”

她赶忙转移话题:“我是在想,师兄受此大罪,心志何其坚定。不管怎么样,能活下来就好,方才来时我还在想,放眼九州四海,唯我一人活了下来,觉得上天何其残忍。”

“先前,师妹心中愤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独活,现在见到师兄,我似乎明白了一些。师兄,我能活下来,靠的是小裴师兄舍命相救,对你我来说,我们的命运便是明学的命运,我们是先生和老师最后的指望,肩负着所有同门的血海深仇。”

“所以,我们必须要成功,要给先生和老师昭雪,为他们伸冤!”

她含泪而笑,傅庭礼对上她的目光,亦动容不已,叹了口气,“阿黛,我与你同门多年,怎会不知你心意?傅家世代忠良,圣上不仁,致我傅氏满门家破人亡,致我师门覆灭。此仇不报,我便不配做傅家的儿子,不配当明学弟子。”

八年风霜,覆盖了一个学派兴盛的曾经,却杀不死泥淖下坚韧的野草,压不弯他们的铮铮铁骨。

虽千万人,吾往矣,何况如今,他们不是一人在对抗。

傅庭礼闭了闭眼,“我同师妹一样,坚信明学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只可惜我明学典籍已尽数被毁,那些书册皆是师长和众多同门心血所凝,来日师门昭雪,我等何以承师志,何以继学脉?”

言及此事,他攥紧双拳,痛苦不已,沈黛笑道:“师兄可知我此番为何入楚?”

她将自己这八年来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遭,从栎梁经商起家到入楚寻找典籍,如何奉命巡访苗地,又如何来到这里。

同时,隐去了一些细节,诸如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她这三个月的遭遇,以及……那个人。

傅庭礼久久不能平静,“阿黛,你这些年受苦了,为兄惭愧,蜗居一隅,一事无成。”

沈黛摇摇头,止住他的话,“师兄并非避世,你幽居此处,何尝不是在为我明学守灵。”

两人又是一番感慨,傅庭礼道:“可恨我明学典籍竟落入乌椤王室手中,阿黛,那公子奚利用你明学弟子身份,让你为其所用,实在不可轻信。我们必须尽快将典籍拿回来,免得此人过河拆桥,以典籍要挟,迫使我们涉险。”

沈黛顿住,喃喃道:“师兄,为何这般说?”

“你刚刚入楚许是不知,如今的南楚王室早已不是先庄王时的清明之治,三大氏族把控朝政压榨百姓,民不聊生,根源便在于王室争权不稳,乌椤氏自相残杀多年,自损国力。”

沈黛着急道:“师兄,他不是这般人。前不久岐氏被抄家没族,正是奚公子令人搜集罪证,又命银狮军率兵前往,以除氏族之害。”

傅庭礼蹙眉:“你与他不过见了三日,怎知他的为人?为兄久居南楚,此人狼子野心,绝非良善之辈,铲除氏族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师兄担心你为其所蒙蔽,一旦我们将典籍拿回,不可再与此人扯上关系。”

对于沈黛来说,傅庭礼如兄长一般,他的话,沈黛从来没有违逆过。

可这次,她紧抿双唇,心中似有一团火,几番挣扎,终是没有多言。

傅庭礼察觉到她心情不快,便道:“师妹,我还有一事需交代于你……老师的遗愿,并非单单为明学复仇。”

沈黛擡起头,“师兄是说?”

傅庭礼起了身,从架上拿出一个木匣,咔哒按动几下,将匣子打开。

沈黛往里看去,是几封信笺,边角有些泛黄。

她认出那些字迹,“是杨老师的信?”

“不错,承平三十五年,老师入京与我商议此事,四处搜集证据以明真相,孰料先帝驾崩,我明学顿失依靠,朝野内外更是人心惶惶,此事便没了后文。再后来,永嘉二年,王先生被捕,此事更是无从谈起。”

他沉了声,面色凝重,“上面的内容我已看过无数次,我想,你也应该看看。”

沈黛对上他那郑重其事的目光,垂目,拿起那些信,徐徐展开。

“吾徒清筠亲启……”

吾徒清筠亲启。

见字如晤,近来多事之秋,承平三十三年初,南疆忽生疫疠,哀鸿遍野,宣慰使秦执急赴入京,上奏天听,言此疫非天灾而是人祸,楚人心怀叵测蓄意制造瘟疫,意图不轨,其心可诛。

陛下大怒,命李将军率十万大军伐楚,庄王自绝于宫中,其弟上位任楚王,举国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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