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下帷幕
拉下帷幕
渠弥这几日甚是头疼。
白银谷频发矿难,矿夫家属屡次上衙门闹事,他几乎快招架不住了。
原以为拉岐氏入水,能借他们的力量镇压矿难之乱,谁知岐氏手下蛊师折兵损将,几乎死了个干净。
实在不中用。
一旁端坐的枭阳忍不住道:“渠大人,就算你这般把地板走穿也无济于事。”
渠弥一甩袖袍,冷哼出声:“枭阳大人只管气定神闲,你可知手下前不久告诉我,近几日城中有银狮军暗中活动?怕是那乌椤奚已经离此不远了,此人敢在寿宴上当众行凶,还将岐氏蛊师杀了个干净,大人莫不是还以为此人是良善之辈?若再坐以待毙,只怕你我不久便要人头落地了!”
枭阳冷笑道:“坐以待毙自然无用,若是那帮银狮军真的杀上来,本官也有后招。”
“哦?大人想到了应对之法,下官洗耳恭听。”
枭阳朝他耳语几句,渠弥满脸愕然,惊声道:“你想鱼死网破!”
“并非我想鱼死网破,这只是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你我岂会走到这一步?”
渠弥久久未言,他知道枭阳此人向来不择手段,没成想竟这般疯魔!
瞠目结舌间,一官兵来报:“大人,衙门外边又来了个妇人,带了具尸体在那里哭,好多人围观t,您快去看看吧!”
此时衙门外,一女子跪在石阶下,声声哀嚎:“苍天啊,你不分好歹,为何夺我良人?夫君啊,你为矿场献身,却换来如此结局,叫妾身如何独活!”
她一身缟素,掩面而泣,诉说矿难之惨,言其夫如何勤劳,如何为家而死,又言自己如何孤苦无依,泪洒衣襟。
银器坊坊主从门后走出,路边商贩停下了手里的活,牛车上的三两苗女勒住缰绳,纷纷上前看去。
原本只是好奇,可他们见此女一身缟素,形容消瘦,又掩面哭泣,不由生出些同情之色。
有人道:“小娘子何故哭泣至此?若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们大家说说。”
“是啊,此处是城尹衙门,城尹大人也会给娘子做主。”
沈黛咬着苍白的唇,死死摇头,撚起手里的帕子擦拭眼角:“诸君不知,妾身夫君矿中辛劳,死于矿难,矿场不闻不问,矿主百般刁难,官府亦不肯为我们伸张正义!妾身屡次来此城尹衙门,回回被拒之门外!”
“家中爹娘双双病死,妾身孤苦无依,又无人主持公道,求告无门,活着还有什么意趣!今日我便跪死在这里,免得还要回家中见家破人亡,徒增心中凄苦!”
因着心里本就常年苦闷,沈黛倒也不必酝酿情绪,或真或假地流出几滴泪来。白布下躺着的乌椤奚攥紧双拳,一面听着那哭声心里揪疼,一面又因其演技高超生出笑意,狠掐了一把大腿。
听者无不动容,纷纷围上来劝道,“不可不可,人死不能复生,娘子切勿想不开呐!”
阿尔绵夹在人群中,满意点点头,沈黛的妆容是她亲自所画,端的是我见犹怜,凄苦无依的弱女子模样。
她怒而言之:“岂有此理,城尹衙门怎能如此行事,郢阳城内没有王法了吗!”
“是啊,城尹大人平日里素来温文尔雅,待民如子,怎会如此草菅人命?”
一时群怨四起,恰此时,大门打开,数个官兵围上来,对阶下女子大声喝道:“哪里来的野妇人,胆敢在官衙门前生事!”
官兵声厉,堪堪将一些观者吓得后退,沈黛直视于他们,擦了擦眼泪,丝毫不改铮铮面容:“我要见城尹大人。”
“城尹大人岂是你说见便见?”
沈黛一把扯下头上白绸,扔于官衙石阶上:“若见不到人,我便撞阶而死,血溅此白练!”
又对大门后道:“渠弥,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能堵住矿场的嘴,堵住死去矿夫们的嘴,堵住所有苦弱女子的嘴,却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说得好。”
一道冷清女声传来,众人纷纷回头望去,这一看,个个呆滞如石。
长街那头,只见数百位女子身着素衣,头戴白巾,手捧灵位,肩擡棺木,缓缓行至衙门前。棺木沉重,她们步履艰难,面色苍白,然眉眼坚定如铁,缓步而来。
天色阴沉,风声呜咽,吹起白幡如浪,如泣如诉。
众人纷纷为她们让出一条道来,棺木重重落地,将众人胸膛震得一颤。
阿尔绵向那接话的女子唤了一声:“兰表姐,你……”
阿尔兰冲她一笑,“阿绵,放心。”
她面向大门,与那些官兵对峙:“妾等之夫皆为勤劳之辈,被矿场拉去不料罹此大难,命丧黄泉。矿主刁难,城尹推脱,致使我等家破人亡。”
众女一个接一个跪下,官兵们刀剑离鞘,剑指于她们:“尔等聚众于此,是想造反吗!”
“我等并非想造反,乃为亡夫——伸冤。”
“何人欲向本官伸冤?”
官兵之后,渠弥身着晟制官服,大步从门后走出,“本官乃城尹渠弥,尔等聚集在此,口口声声说要伸冤,到底有何冤情?”
他转向沈黛,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也一时没有想起来。
沈黛手持状纸:“状纸在此,渠大人,在下为郢阳城女子而来。”
“哦?你要状告何人?”
“一告城尹衙门与氏族勾结,侵吞公利,二告矿场唯利是图,视人命如草芥,三告氏族肆意杀戮,镇压民变!桩桩件件,皆有罪证在此,请大人明鉴!”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者议论纷纷,渠弥脸上青一阵白一折,温和的五官变得扭曲。
“岂有此理,本官乃楚公子亲封城尹,小小女子竟敢状告当朝命官和氏族!来人,将这些刁妇统统给我抓起来!”
官兵齐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