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一梦惊醒(抓虫）

顺治十三年七月初三

今日是这个酷夏以来最炎热的一天,整个京城如同罩住的蒸笼包子,闷热的厉害。

晌午时分,一辆马车向内城东南方疾驰而去,马车内端坐着位三十开岁宫女打扮的女子,她面色秀丽,神色却显得焦虑急躁,一巾绢帕被她双手紧紧捏攥着,紧盯着纱帘的眼神似乎想看穿出去。

“姑姑，到了,”太监尖细的声音忽然在马车外响起。

苏麻喇深呼了口气,拿起一旁的长方锦缎盒子掀帘下车,抬头就瞅见了那块“襄亲王府“的牌匾。

来应门的仆人见是太后身旁的苏麻喇,赶忙派人前往通报管家,这府内现在乱糟糟的厉害，一时竟是找不到可以主事的人。

苏麻喇先被带着一路往主厅走去，沿途的水榭楼台，蝉鸣鸟叫，实在跟现在襄亲王府内的人心惶惶大相径庭。

她低头望着怀中揣着的锦缎盒子，只希望里面的上品人参能派的上用场。她明白太后的顾虑，有些事做了、错了还可以弥补，只要弥补的对象还在；有些事做了、错了，若连弥补的对象都没了，那无疑是往无间炼狱里迈了一步。

管家正在襄亲王卧房外间六神无主地转圈，里面抽抽噎噎的哭声扯得人心乱跳，在听到下人传报太后身边的姑姑来了，他狠瞪下人一眼，低声喝道：“没长眼的东西，没看到这里正乱着吗？”随后又紧紧皱了眉头，“行了，我先过去一趟，你在这候着看太医有什么需要？”

苏麻喇被管家一路没差带跑的赶到了襄亲王主卧外，却听到里面突然爆发出了震天的哭嚎声，苏马喇身子一震，神情已然惨白恍惚，完了，终究是迟了一步，耳边竟还清晰辨识出懿靖大贵妃撕心裂肺般凄厉哀痛的哭音――终是伤心到了极限。

沉沉黑幕中，博果尔有些迷茫的张望着，15岁的少年带着特有的削瘦清拔，脚下汩汩流动的乌黑水流，让让他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这不是我的府邸，他顾盼着黑不见影的空阔之地，肯定地想。

“博果尔，博果尔……”凄婉的如同杜鹃滴血的哀痛哭嚎从他的上方依稀传来，这个声音好熟悉，是……额娘，博果尔大惊，身体已经循着哭声寻去。

――额娘，你为何如此悲伤，博果尔定不会轻饶过伤你之人。他神情恍惚，浑浑噩噩地在一片无垠黑境形同无根幽魂游荡摸索。

“痴儿，还不站住。”忽然，一道厉喝劈天响起，博果尔顿觉耳朵嘶鸣，就像有块被撞响的铜钟放在耳边，脑内被捣的嗡嗡作痛。

片刻后，缓过神来的博果尔忽觉得神智清明不少，看了看自己身上不同于往的素白长袍，一时心下大乱，才醒觉过来自己怕是薨了，原来如此，竟是自己，是自己害得额娘差点呕血悲痛。

他的意识在迷茫清醒间徘徊纠结，无端的连导致他落得如此地步的根源也一并想起。

----不，不是我，是那对贱人，是那对不知廉耻的……男女害的，良好的教养让他没办法说出更毒恶下作的话，只是牙龈咬的咯咯作响，似要恨不得生啖了那对下作男女。

“痴儿，百世轮回，千载辅道，有因有果，方为天道。你今世命格未尽，当遭此一劫，也算是还了孽债，唉。”如云如雾的声音飘渺传来，博果尔听在耳里，却感觉跟没听到一般，懵懂无解。

此刻博果儿心中只有泄不掉的愤恨，他隐忍着没说话，只是隐约觉得对方的意思似乎是自己并未死去，不由心中掠过惊喜，想着醒来后，额娘就不用再受这丧子之痛。

“痴儿，好好看着你身下的黑水，你，看见了什么？”这回那飘若的声音清晰入耳，博果儿竟听不出是男是女。

他不做多想的低下头，发现自己在这黑水中跋涉许久，身上一身素白长袍竟未染一点污浊。水还是那么黑，竟连水光的波纹都透不出，在紧盯着半刻后，一阵晕眩感狂卷而来，意识嘎然而止。

“博果尔，我苦命的孩子，博果尔啊……”

昏昏沉沉的，他感觉到胸口上趴卧着一个人，那芬香熟悉的味道让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回来了吗？

“额……娘，额……娘，别哭……”气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床上躺着的清俊少年口中传出，只是面色太过惨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