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沉默
春鸣先行进了屋,房门未关,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他背对屋外,没有转身去看,但能听出那不是兰璎的脚步声。
她没有跟进来。
“公子,要替您将食盒拿去洗么?”
夕阳渐落,夜色笼罩,婢女拘谨地立在房门口,朝里头的人影怯声问道。
与那好说话、好伺候的蓝姑娘不同,她们总觉得这位小公子有种说不出的怪,他极少出门,几乎从不露面,也不与旁人说话。
一同住在里头,却像是没这个人似的,比鬼还无声无息的。
还有那日蓝姑娘出门,她们很笃定没见人从房里出来,府里旁人却说他跟了出去。后来回来了,却也不点灯,惹得蓝姑娘来问时,她们都以为他一直睡着。
听他走动,婢女小心擡头,再望了春鸣一眼。
他生得分明是极温润和煦的,眉眼被暖融融的灯火笼着,却隐约透出一股阴冷来。
若蓝姑娘在,她定不会问这位公子的,然而如今房中只有他一人,又不能不伺候,只得硬着头皮进屋。
屋内久久静默,气氛凝滞,就在婢女屏着呼吸,准备躬身退出去时,听他极轻地“嗯”了声。
“有劳了。”他竟还微微勾起唇角,瞧着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婢女听了,却不自觉地垂下脑袋。
飞快上前拎走那只食盒,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婢女出去时带上了房门,将院外的动静尽数拦住,为屋内留下一片寂静。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房门被春鸣从里拉开,大喇喇地敞着,任凭夜风灌入。
他在门边静静等了会,一直没等到兰璎回屋,他低垂着眼帘,行至窗边坐下。
支起窗子,透过窗缝向外望去,能望见不远处的凉亭里,兰璎正与旁人有说有笑。
又在聊什么呢?
毛蜘蛛从袖中爬出,春鸣捧在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
另一只手搭上窗台,托着下颔,视线静默地注视院外,神色莫名。
*
凉亭里,褚棠枝望着兰璎正想开口,却先听她问起:“褚姐姐这几日可查到什么了?怎的会在山脚遇见你们?”
她只好先把话咽回去,抿了口茶,沉声解释:“先前与你说过在宁府寻到一个瓷罐娃娃,我按照上头刻的生辰八字,找到了那女童生前所在的人家。”
“那家人本好好地埋了棺材,这才知晓被人挖坟偷尸了,便再做了法事下葬,就葬在青山上。”
“到这还是寻常,但我在山上转了一圈,竟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墓碑。”
兰璎在外走动了一日,腿有些酸,一边捶着一边听。
闻言,很捧场地问了句:“是谁的?”
褚棠枝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深吸口气,才道:“墓碑上文字寥寥,没刻籍贯,也未有生卒年月日,唯有‘宁昭昭之墓’五字。”
兰璎捶腿的手微顿,“宁昭昭是谁?”
“入宁府前,我详细查过宁府内各人的生平,”褚棠枝神色凝重,“昭昭,是侯夫人,也就是宁大姑娘的小名。”
兰璎瞪大了眼。
难以相信,“可她又没死……会不会是巧合?”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我在墓前找到了这个。”褚棠枝掏出一只香囊,摊开在掌心给兰璎看。
“这……”兰璎仔细瞧着,半晌,回想起来,“这在宁府井底的密室里见过的,是宁曦的东西?”
难道宁曦真的死了?
那现在在府里的宁曦是……?
一股凉风吹过,兰璎不禁缩起脖子,搓了搓胳膊。
“不过,我检查了墓碑四周的泥土与草木,地里未有墓葬,只立着一块碑而已。”褚棠枝道。
兰璎听了,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她继续:“可碑前摆有新鲜的茶酒吃食,显然是有人刚祭拜过。”
若宁曦没死,为何要立碑,为何要祭拜?褚棠枝见过许多阴人的巫术,有扎小人的,有下降头的,却从未见过这般。
而且,祭拜之人又是谁,是苏家人,还是宁家人?
因苏稷舟的宠爱,苏府上下都很看重这位侯夫人,处处珍惜呵护。
而观之宁家,待宁曦出嫁后,便甚少与她往来。哪怕苏、宁两府比邻,宁曦也很少回娘家。
即便是前段时日宁府“闹鬼”,宁曦也没有回去,只请了兰璎入宁府作法。
联系宁家府上的诸多案件,褚棠枝隐约觉得暗中有根丝线,能将所有事情都串在一起。
但如今揉成了一团,寻不出最初的线头,无法抽丝剥茧,只越理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