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庭长终于结束了发言,把那张问题表,交到首席陪审员的手中。陪审员们全体起立,都知道此刻可以离开,都感到非常高兴,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进了议事室。刚一关上门,法官们也都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被告们也同时被带走了。陪审员们进入议事室里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开始抽烟。在法庭里他们感到是那么的别扭,但是现在进入议事室后,那种感觉就烟消云散了。大家如释重负,马上兴致勃勃地大谈大论。
“那个姑娘没罪,她是一时的糊涂,”心地善良的那商人说,“应该从宽处理才对。”
“这就是我们要谈论的了,”首席陪审员道,“我们不应该受印象的支配。”
“庭长的总结做得还不错。”那个上校说。“嗯,太好了!我快要睡着了。”
“重要的是:如果玛丝洛娃不和那些茶房们勾结,他们是不可能知道有这样一笔钱的。”长着犹太人脸型的店伙计说道。
“那么您的意思是?钱是她盗窃的?”一个陪审员问道;“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心地善良的商人喊起来,“肯定都是那个红眼睛的女骗子干的。”“他们都是好样的。”上校说。“但是,她说她没有走进过那个房间。”“别太相信她了。我是永远都不会相信这种贱货。”“但您不相信,也不能解决问题。”店伙计说。“钥匙在她手中。”“钥匙在她手中又如何?”商人反问道。“戒指呢?”“她不是反复讲过的吗,”商人又嚷道,“那个身材高大的商人本来脾气就倔,又喝了很多的酒,还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顿。反过来,他又可怜她。此人竟是这么个大块头:方才我听说他的身高有两俄尺十二俄寸高,有八普特重呢!”
“这些都无所谓,”彼得·戈拉希摩维奇打断了他的话说,“问题是: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策划的呢?”
“只是那两个茶房没有钥匙呀?”这种不搭界的交谈进行了好一会儿。“很抱歉,先生们,”首席陪审员说,“坐在桌子旁边谈吧。请,”他坐到了主席的座位上。“那些窑姐儿都是坏蛋,”店伙计又说。他为证明玛丝洛娃是主犯的观点,便提到一个姑娘怎么在林荫路上偷走了他一个朋友的怀表。
那位上校也借此机会说了一个更加让人震惊的有关偷盗银茶具的案件。“先生们,请你们讨论问题吧。”首席陪审员用手里的铅笔敲打着桌子说。大家安静下来。提出的问题有这样几个:
(一)西蒙·彼得洛夫·卡尔津金,克拉皮文县伯尔基村农民,年三十三岁。他是不是犯了这个罪:在一八八x年一月十七日,在某某城,为达到抢劫商人斯梅尔柯夫的钱财的目的,蓄意谋杀,于是和同伙人勾结,把毒药放到了白兰地酒里,致使斯梅尔柯夫死亡,随后偷走他的钱财大约二千五百卢布与钻石戒指一枚?
(二)叶芙费密娅·伊万诺娃·伯契柯娃,小市民,年四十三岁。她是不是也犯了上面所列举的罪状?
(三)叶卡捷琳娜·米哈伊罗娃·玛丝洛娃,小市民,年二十七岁。她是不是犯了上面所列举的罪刑?
(四)假如被告叶芙费密娅·伯契柯娃第一个问题中所列举的罪没有成立,则她是否犯了这种罪:在一八八x年一月十七日,在某某城,她在毛里塔尼亚旅馆当差时,从商人斯梅尔柯夫的一只上了锁的皮箱里秘密偷盗现款二千五百卢布,而且为了实施罪行,随身携带提前准备好了的一把钥匙来打开那皮箱?
首席陪审员把第一个问题又读了一遍。
“怎么样,先生们?”这一问题马上得到了回答。他们一致认为说:“不错,他是犯了这种罪”,而且他不仅犯了投毒害人的罪,也犯了偷盗的罪。只有一个年老的成员反对判定卡尔津金有罪,他主张以宣告无罪释放作为结果。
首席陪审员以为他还不明白,就又向他说明,但是那个年老的成员又回答说,他明白这一点,但是最好还是要怜悯他们。“我们自己也并非圣徒,”他说,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对于第二个同伯契柯娃有关的问题,经过长时间的商讨与说明之后,人们做出这样的答案:“她没有犯这种罪”,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她参与投毒害人罪。但商人想为玛丝洛娃辩白,还坚持认为那个伯契柯娃是罪魁祸首。也有很多陪审员赞成他的看法,首席陪审员还是要求严格按照法律行事,说没有根据认定她就是投毒害人罪的同谋犯。最后,首席陪审员的看法就占了上风。
对于第四个关于伯契柯娃的问题,大伙儿都回答:“不错,她犯是了这种罪。”不过,经过劳动组合成员的要求,又补充上了一句:“可以从轻处理。”
但是,第三个有关玛丝洛娃的问题却引起了激烈的争论。首席陪审员坚持认为她不仅犯了投毒害人罪,也犯了偷盗的罪。但是商人坚决反对他的意见,和商人站在一边的还有上校、店伙计和劳动组合成员。其他人还在动摇不定,逐渐首席陪审员的观点开始占上风了,因为陪审员们已经疲劳了,愿意附和那种可以快一点儿的统一起来的看法。
聂赫留道夫按照审问的情况,按照自己对玛丝洛娃的了解,坚信她不管是在投毒害人或者偷窃钱财的方面都是无罪的。起初,他认为大家都会这样裁定的,但是后来却看到了大家都认为她有罪,由于那个商人的辩护非常笨拙,很明显是因为他贪恋了玛丝洛娃的美色,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承认了,聂赫留道夫原想反击他们的,但他担心为玛丝洛娃多说话,似乎大家就会立即发现他跟她的那层关系一样。但是还是觉得,这案件不能就此了结,他必须起来反对。他脸色时红时白,刚想开口说话,恰好彼得·戈拉希摩维奇也讲出了聂赫留道夫想要讲的那些话。
“我也说几句,”他说,“您说钱是她偷盗的,虽然钥匙在她手中。那两个茶房也许会在她离开之后,又另外准备一把钥匙来打开那只皮箱啊?”
“哦,对呀,哦,对呀。”商人连声说道。“还有,因为凭她的背景来看,她也无法处理那笔钱。”
“我也刚想这样说。”商人说。“也许是因她到旅馆中去了一次,他们就利用了这一机会,然后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她一个人身上。”彼得·戈拉希摩维奇非常激动地说。首席陪审员也感到了恼火,最后首席陪审员仍顽固地坚持己见。但是得·戈拉希摩维奇说得很有道理,大部分人都赞成玛丝洛娃并未参与偷窃钱财的事情,也没有窃走戒指,戒指是那人赠送给她的。
等到他们议论关于她是否参与过投毒害人罪的时候,那个商人说道,应该认定她没犯这种罪,因为她没有毒死她的动机。不过首席陪审员都说无法认定,因为她自己也承认她撒过了药粉。
“她就算撒过,但是错以为那是鸦片。”商人说。
“她用鸦片就能置人于死地,”上校又说。他爱打岔,就借此机会说起了他内弟的妻子怎么服鸦片中毒的事情,如果不是采取了抢救措施,她早就死了。上校说得那样慷慨激昂,以致于在场的人不敢打断他的话。只有店伙计受到这个事例的感染,决定打断他的话。“此外有的人习惯服用鸦片,”他刚说了两句,就又被上校打断了。上校又在接着讲述鸦片对他内弟的妻子造成的恶果。
“先生们,此时已经四点多了。”一个陪审员提醒说。“那么应当怎么办呢,先生们,”首席陪审员又说了,“要不就认定她犯过这样的罪吧,但却无意抢劫钱财,也并没有偷盗他的现款。这样行不行?”彼得·戈拉希摩维奇表示了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