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不死,贞操不保
崇华内苑一角,窗外的风吹着树枝簌簌地摆动,屋里的书台上一盏油灯正烬,天亮了,只是夜里的寒气还未褪尽。
屋门被人缓缓推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在前,身后还随着一个中年的,屋内浓浓的药味,地上散落着几个瓶罐,只见内堂的床边坐着一个,床上还躺着一个。
为首的白洛英,一身银白裘皮长袍,他轻手解下领扣,将袍子披在了床边那人的身上。
纤细的双肩感受到重量,一个颤抖,回头看来。“师祖!师父……你们来了。”
通红的眸子,微显浮肿的眼皮,此时的白晴,正是这副憔悴的模样。他欲起身,却又一把被师祖按了回去。
“你也是一夜未合眼了,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和你师父在,你可放心。”老眸熠熠含光,透着些许的心疼,更多的,还是心酸。
白闻律走上前,看了眼床上一脸惨白无色的白雾,双眼紧闭,呼气轻弱。不忍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在是保住了命,小五啊,能做的你也都做了,眼下你可要兼顾着自己的身体,若连你也倒下了,又如何……对得起你师兄的用心呢。”
白晴点了点头,却也未再多说什么,盯着昏迷中的师兄又看了一会儿,问道:“师父,派去的师弟们可有回来?有三师兄的消息了么?”
白闻律叹道:“毫无线索,这群人来无影……去又无踪,实在是……不知从何下手啊。”
白洛英见那小五的眼眶又泛了些红,伸手拍了拍,三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儿。
门再次被推开,走进来的,正是崇华二子白雨,带着一身的晨雾湿寒,携风而至。
“师父,有发现了。”
屋内三人同是齐目而来,只听那白雨又道:“四师弟昏迷前,居然……用血在地上写了几个卦符,我起初没看懂,适才大师兄说……应是四师弟留下的线索。”
白洛英一步跨上前来,老眸含怒,寒意逼人。“到底是谁?”
“从那符上,只得了三字。”她微顿,又道:“神鸠术!”
白雨说完,抬头一看,却发现脸前的师祖一脸的惊诧,白雨不明,于是又问:“师祖,大师兄说的这个神鸠术究竟是……”
白洛英脚下不稳,恍倒退了两步,白闻律上前,将他搀住,一脸的隐忍,只说了句:“不可能的呀?”
白晴猛地起身,见有了线索,便着急的要问个清楚,揪着师父的一角衣袖,问道:“师父,究竟那是什么?为何弟子从未听过这名字,伤、伤了四师兄的,又是谁呢?”
白闻律看着师父一脸的惊慌未定,于是长叹了口气,侧头于他解释道:“先前你们师祖有个同门的师弟,以五行和医术最为精湛,而他的经络针灸之术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想当年,我和你们白辰师叔也都受过他一番教导,尤其是白辰,他在医术上的天分极高,师叔更是想将一身所学尽授于他。只是……”
白闻律侧目,正瞧见白洛英的眸光黯去,隐忍一番,才又道:“只是后来我这个师叔,偏离了正道,渐渐走上了邪路,这个‘神鸠术’便是他所创。是利用活针和封针将人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封闭,使人达到无欲无求只一心听从命令的状态,且……这种行尸走肉一样的躯体,寿命极短。当时,他不顾门内各位前辈的劝阻,一心钻研这等邪术,直至后来……走火入魔,被赶出了崇华门下,崇华先祖也将他除了名。”
白晴一怔,手中又紧。“那么……那日伤了四师兄的,就是这个师叔祖?”
此时,白洛英转过了身,一脸的悲恸,摇了摇头。“我那师弟,早在五年前……就仙游了。”
“那、那……究竟是谁干的?”
白洛英负手,垂眸许久,终吐出沉重地一句:“我师弟当年被赶出崇华,只留一手札,传其爱徒。如果那札中真记录了他的‘神鸠术’,那么,当今世上……懂得‘神鸠术’的,便只剩……那白辰一人了。”
屋内一卷疾风穿堂而过,桌上的烛液,鲜红褪去,泛白凝结。堂中四人各怀心事,沉默良久。
“雨儿……”白洛英未动,只垂头间低声问了句。“白风去哪里了?”
“大师兄……”白雨微顿,又道:“去通知官府了,看看能否寻到些消息。”
白洛英点了点头,接着兀自转身,向门外走去。他身后的白闻律欲上前去搀他,却又被他推了开来,长叹一气,沉重的步伐又起……
白雨看着那渐渐走远的两人,心中却陷入了一阵沉思:
她撒了谎。
而白雨是很少说谎的人。所以,她感到有些内疚,无论是对信任她的师祖,还是对疼爱自己的父亲。即便这样,她还是骗了他们:其实,白风寻到线索,独自去追寻了。
为了不让年迈的师祖和爹更加担心,她只得隐瞒真相。
就在刚刚,她也弄不明白,这个大师兄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所做的,又是为了什么?她一度认为,他是个自私的人,可是……
‘你去哪儿?’
他兀自走着,不回头。‘去讨回来。’他似是在说,老四受的伤。
可她不信,偏问:‘讨什么?’
‘讨他们欠崇华的。’
她笑。‘那些人能把老四伤成这样,而且……看得出,他们是有意停手才留了老四一条命,你一个人去,恐怕下场好不了多少。’
他猛地止步,转后对上她的双眸,淡淡道:“若真是那样,不也正遂了你的愿……”
说罢,翩翩白衣,绝尘而去。
她怔然,恍惚中挑起一笑。这个白风,真的很难琢磨,因为他真的太会伪装和隐藏……
五年前,她亲眼看见,白风一掌将白雷从雪峰顶推了下去,当她以为白雷就这么死去的时候,一瞬间,恨透了这个绝情的师兄。
可是,当白雨满腹的疑问和一腔怒火还未走到他的面前,那时……
是白风自己倒在了地上,他双膝瘫软的跪在那里,带着一脸的绝望和悲恸,白雨躲在树后,不远处的她亲耳听见,师兄对着天空长长的喊了一声,那声音,像是歇斯底里,又似撕心裂肺。
没有任何原因的,白雨只是听见那一声呐喊,泪水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当泪珠坠落雪面,她转目,便望见了远处那一抹鲜红绽放在洁白一片中的画面。那时白风口中的鲜血止不住的流出来,白雨看清那一幕,惊慌的跑上前去,只是……
当她一手负在那洁白又冰冷的胸口时,白雨清晰的记得,她手掌下的那颗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一片血,温热还未退去,那人的身体却开始渐渐变凉……
那一年的这一天,那一天的这一幕,变成一个秘密,一直隐瞒在白雨的心中。她是这世上,唯一见证了这一幕真相的人。即便后来,坠崖的人生还了,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恢复了过去的生活;而那个心跳停止的,也被师祖用‘一夜白头’将他从地府拉了回来,闭关修养多年,后来的白雨也曾经想过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那两人,是否也曾在鬼门关前,见了一面呢?